&ldo;你是……&rdo;她在暮色里睁大了那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
&ldo;不记得我了?&rdo;
&ldo;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了。&rdo;
严谨的自信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面对暂时的挫折他并没有退缩,伸手在上衣兜里一通乱摸,总算找到一张漏网的名片递了过去。
季晓鸥接过名片,借着余留的天光,她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名片,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ldo;严……严谨?&rdo;
&ldo;对啊,情人节那天,哦,不是,情人节第二天,我们在酒店见过,还记得吧?&rdo;
季晓鸥收敛微笑,微微张开了嘴,无数碎片连成了线,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那些美丽的玫瑰,也想起了酒店电梯里的那次偶遇。
情人节的遭遇,实在让季晓鸥记忆深刻,想忘都忘不掉。说到起因,是美容店里一个名叫方妮娅的老顾客,情人节的夜晚丈夫却在外地出差,无聊之中找到季晓鸥,说她有一个单身派对的请柬,让季晓鸥跟她一起去,看看能否遇到适龄的单身&ldo;高富帅&rdo;。她这么劝季晓鸥:&ldo;就算找不到可以做老公的男人,至少也能找着一个够资格包养你的吧!&rdo;
&ldo;呸!&rdo;季晓鸥啐她一口说,&ldo;谁有资格包养我?等我有钱了还打算包养别人呢!&rdo;
话虽如此,她还是按照方妮娅的着装要求打扮好,即上衣领子必须低至能露出&ldo;事业线&rdo;,裙子要高于膝盖上十厘米,然后跟着方妮娅去了酒店。可惜那派对虽称为单身派对,但大部分来宾都是打扮得光鲜艳丽的女性,偶有几个男宾出现,要么大腹便便年过不惑,要么年轻殷勤得令人生疑。两人感觉极其扫兴,正打算撤退之际,却发现回家已经成为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人节的夜晚,满城大堵车,似乎北京城几百万辆机动车都选择了在这个晚上出行。无奈之下,方妮娅出资开了个标准间,两人索性在酒店睡了一夜,退房离开时便与严谨在电梯里狭路相逢。
因为当时严谨一直挡在电梯门口,和他面对面站着的季晓鸥,并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长相,但严谨和他暧昧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情人节后的清晨,酒店电梯,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尤其是严谨,衬衣扣子只系了中间两粒,胡子没有剃干净,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浑不懔,里外都透着股邪气,明显不是一个多么正经的人,可又不得不承认他邪得十分有范儿。还有最后付钱的那一幕,哎哟哟,让人不想歪都不行。
事后季晓鸥和方妮娅讨论了好久,最终两人发出同样的感慨:一方面电影电视里充溢着白皙单薄的花样美男,一方面她们喜欢过的硬派男明星接二连三地出柜,而现实中像严谨那样充满男性气质的男人,竟然也是柜中人!
方妮娅说:&ldo;我的三观整个儿被颠覆了!&rdo;
季晓鸥说:&ldo;我的三观不仅是被颠覆,简直被摧毁得渣儿都不剩了!&rdo;
相比方妮娅,季晓鸥的感触另有一层原因。因为她想起了《圣经》里关于索多玛城的记载,那座被上帝毁灭的欲望横流的罪恶之城。
从五六岁字都认不全的时候,季晓鸥就学着给奶奶朗读《圣经》,上帝以烈火和硫黄摧毁索多玛城的故事,她至今还记忆犹新。而索多玛城被摧毁的原因,只有一个,在那个耽溺男色而淫乱的城市中,充满了上帝所不能原谅的恶行‐‐同性恋。
不管何时翻开《旧约全书》,那段文字都引人注目:&ldo;耶和华将硫黄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那地方烟气上腾,如同烧窑一般。&rdo;
多年的教育令季晓鸥能够平静接受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人,不至于把同性恋视为变态,但自小关于《圣经》和基督教的耳濡目染,却让她无法以平常心接近这个人群。
突然想到索多玛城的故事,季晓鸥戒心骤起,脸上堆起礼貌的笑容,身体却下意识地挪开一步。
&ldo;哦,哦,那个什么……你是……你……你好!&rdo;
电梯那一幕完全破坏了她所有的印象,如同路边&ldo;禁止停车&rdo;的标志,严谨的脸上已经被她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叉,上面写着:危险勿近!
&ldo;想起来了吧?&rdo;严谨没有察觉她语气中的疏离,反而把她的慌乱误解为羞涩,于是释然地上前一步,拍拍她背上的大包:&ldo;这里面装了点儿什么?看着挺沉的。&rdo;
季晓鸥退一步:&ldo;没什么。&rdo;
严谨毫无眼色地再向季晓鸥靠近一步:&ldo;把包卸了,我替你拿着。&rdo;
&ldo;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哎哟……&rdo;季晓鸥在避无可避之下,从马路沿上一脚踏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趔趄着向旁边栽了下去。
严谨的肢体反应总是快于他的思维,下意识地伸臂一搂,季晓鸥已经倒在他的臂弯里。他只觉得手掌下细细一捻纤腰,柔软而充满弹性,霎时温香软玉满怀。
两人脸离得极近,几乎鼻尖对鼻尖,嘴唇对嘴唇,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半天都没有动一下,像dvd机被按下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