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如此,他开始观察身旁的人,眼见他们喜怒哀乐。
他离得他们很近,又离得他们很远,他们的心绪他无法感同身受,无法有任何共鸣。他甚至会嫉妒他们,嫉妒他们有如此丰富的情绪与欲|望,反观他的人生,苍白得就如同坟地上的灵幡,高高地飘扬在墓前,死气沉沉。
因这丫鬟的缘故,他不喜欢这黑脸的山匪,甚至有些厌烦,厌烦他整日凑到跟前来。
卫檀生尤其厌烦他看他的目光。
怜悯又高高在上。
就像五妹心疼她那只猫儿。
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目光,在那种眼神下,自己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戏台子上的伶人,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都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了看客的眼前。
那山匪看着他,就像在看着戏台上正演着的一场大戏。
简直就像戏中那些妄想救风尘的书生一样,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得令人作呕。
他根本不会因为他表露出的那一点点温暖,而对他感恩戴德。
可是,即便他再怎么讨厌,他也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耐和烦躁。
那山匪在这山上虽然没什么地位,但看起来跟匪首关系不浅。
他想要逃出去,恐怕还需要这山匪的帮忙,所以,即便他厌烦,也只能耐着性子跟他虚与委蛇。
好在,他最擅长最这种事。
在夫子面前,在爹爹面前,卫檀生永远都是那个聪颖有礼的好学生与好儿子。他将自己干净利落地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假,一半真。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山匪。
什么早死的妹子,都是些骗人的说法。
满嘴谎话,他没法相信他真的能带自己逃出这个鬼地方。
更何况,他跟匪首间的关系远比他俩之间要亲密。
手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卫檀生垂眸,甩了甩手上的血。
没有把握的事,卫檀生不会去做,他没那个信心去赌他愿意为了他背叛自己的大哥。
杀了他,对这山匪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ldo;这猫是上辈子罪业太重,这一世才投生做了畜生。它今日被你射死,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你如今也算是帮它从畜生道中解脱了。&rdo;
那山匪这辈子罪业太重。
卫檀生麻木地想,不如就让他帮忙斩断他的罪业,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不至于投生成一个畜生。
他应该感谢自己。
他本来应该马上离开的。
但他却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那间茅屋。
卫檀生跪在草垫上,伸着手往下摸,从破旧的草垫中摸到一块已经融化了的云片糕。
那山匪经常带这些吃食给他,他就藏在了草垫下。
卫檀生一点点地将它抠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这才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