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泪眼直视他,目光里不带任何怨怼,只剩一片雪亮的寂静。
“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在这寂寂的目光对视中,他几乎以为她动摇了,她原谅他了。
在他的手指即将轻拂上她发间的时候,他听到她轻声道:“听说你夫人怀了身孕,你今日是同她一起来的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猝然粉碎。
惊鸿一瞥,缘分流转,过往的爱恋,她也曾有机会和他执手共度一生。
可惜,她从来不相信缘分,也不相信谶言。
此去经年,他执着她的手写下的那句“我与梅花两白头”,不过是如梦之梦。
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苏璞不记得这一次,江吟雪是怎么被陆昭拉着离开的。
他只记得,从樊楼上看下去,江吟雪和陆昭的并肩离去背影那么刺眼,刺眼得令心也痛起来。
抽搐的疼痛,无以复加。
这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见江吟雪。
后来他从苏蘅那里无意中听到,江吟雪和陆昭成了亲,并将那个小女孩认作了他们的女儿。
此后的多年,尽管他们同在汴京,却从未遇见过。
汴京那么大,时间那么长,只要有耐心,总能忘掉一个人。
许多年以后,垂老的苏璞卧躺在暖阁的病榻前,声音苍苍,问身边饮泣的子女家眷们,“现在可是春天了?海棠花开了么?”
外面正是白雪皑皑的隆冬,大地上肃杀一片,何曾有什么花。
儿子小心答道:“爹爹,快到春天了。”
他含笑闭上眼,只说了句:“春天很好。”
还记得少年时的春天,他打完马球回来,遇见在秋千上荡得高高的少女。
他站在廊下负手笑看着那少女莹白如玉的侧脸,觉得有趣。她明明很害怕,却很倔犟,非要摘下那枝开得最盛的海棠。
零落的花瓣随着风吹落于皂靴边,他鬼使神差地上前,帮她推起了秋千。
秋千停下来,他握着秋千两边的绳子,宛如隔空将她半拥在怀中。
那少女跳起来,先是惊讶,旋而嗔怒,最后双颊绯红,啐他道,登徒子。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含笑看着她身后的漫天飞红,随风飘散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