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晓冬心里又酸又软:“不怪你,是我的问题。”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却仍然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接受正常的人际生活,隐居在山里,不愿负责任,是自己有问题,配不上眼前这熠熠生辉的人。
他低声道:“我不想和人来往,人太复杂了,我觉得每天和鱼,和植物打交道,都比和人打交道要轻松很多,盛无隅,如果我以前遇见你就好了,那时候我很乐于进入一个家庭,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接纳,会用心经营每一段关系,像你说过的那样,认真对待每一个很重要的人。”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了。”一个人更简单,盛无隅很好很好,但是他不想接受成为盛无隅男友以后带来的一切麻烦。他来得太迟了。他已经失去了热情,无法回应他了。
盛无隅却低声道:“林亦瑾正要求改母姓,并且将林家的股份全部返还生父。”
禤晓冬一怔。
盛无隅低声道:“他在和林家分割。”
他伸出手,缓缓抚摸禤晓冬的脸颊:“褚若拙带着林亦瑾去见你,被你拒之门外,褚若拙后悔得吐血,找了盛磊磊居中转圜。所以我知道林亦瑾是你的继兄弟,也是你的初恋。”
禤晓冬脸颊微微烧起,他并不希望这样难堪的过去在现在的恋人跟前揭开。
盛无隅低声道:“不是故意要探问你的过去,是林亦瑾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他辗转借着盛磊磊的口,其实希望我能庇护你,挡住林若飞,又希望他能重新有机会追求你。”
“他是个聪明人,可惜他算错了一条,当我知道你喜欢男人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和禤晓冬这样的人过日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应该会觉得很舒服吧,毕竟我在你这里住着的日子,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惬意。”
“第二个反应是,既然你喜欢男人,那么,我可以吗?”
“我很吃惊我这个念头的升起,毕竟在过去许多年,我都认为我应该是异性恋,虽然在感情方面我很淡薄,没有遇到让我动心的人,我一直很忙,忙于别的事。”
“但是当这个念头升起之时,我发现,好像不是不可以,你让人很舒服,你完全符合我的所有趣味。我试着去接触你的世界,感觉也很有意思,这对我很重要。我经过理性分析,也仔细剖析过自己的念头,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这样浓的兴趣,并且对和你一起进入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一旦动了念,就很难抑制这个念头,每天看着你,都在想这个人这么可爱,和他一起过日子,一定很好,想和你就这么过一辈子。”
“林亦瑾,能让你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说明你对他有过期望,我不在的时候,他说不定还真有机会把你追回去,我不敢冒险。”
“所以我没多少时间。手术已经推迟过一次了,不能再推迟太久,毕竟我也希望尽快回到健康的状态。所以我自私了一把,表白,追求你,想定下你,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我其实是知道你对我有好感的,你注视了我太久,你第一次见我就不敢看我,你对我有着莫名其妙的愧疚和好感。你一个人太久了,所以我知道那个时候的表白,你一定不会拒绝。”
“只要你没有拒绝,我就成功了一半。”
“另外一半,是你对我也有感觉,我们在那方面,也很契合,男人在这种时候是很难说不的——这又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毕竟我们生活在凡尘,不止讲究灵魂契合,身体上的彼此愉悦也很重要。”
“所以我其实利用了你性格上的弱点和心理上的缺陷,对不起……逼得你太紧了。”
禤晓冬看着盛无隅,一时百感交集,听着对方为自己费尽心思,步步为营,为那点私心剖肝沥胆的致歉,他这一刻,竟然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个莫名其妙的点。
他知道了自己在林家的事。
他知道了自己曾经如同一只丧家犬一般,被继父和亲弟弟驱逐,夹着尾巴流浪在街头。
他沉默许久,问了盛无隅一句话:“你是在可怜我吗?”同情我,施舍我吗?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是他这一刻却仿佛回到了曾经懦弱无能,流离失所的那个孩子的躯壳中,明明一无所有,却偏偏有着一点倔强的自尊。
他离开林家那一天,至少做到了姿态不难看。不要哭,不要闹,站直走远,至少不难看。
那是他最后一点点自尊。
盛无隅一怔,看向禤晓冬,忽然领悟了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如果答不对,很有可能会有严重后果——他不能否认,他的确对禤晓冬曾有怜悯,但他绝不能这么回答。
他身居高位,家境优渥,忘了禤晓冬和自己是不同的,他对感情的要求可能更纯粹。
他伸出手,握住禤晓冬的手腕往下压,让他的手按在了自己没有知觉的腿上:“你呢?你是在可怜我吗?同情我,所以主动施舍我补偿我吗?”
禤晓冬心中剧震,看向了盛无隅,盛无隅微笑着看着他:“我们是一样的。”
想说没有一点怜悯同情是不可能的,想要补偿想要对方好一些过得更舒心一些的心也不能说没有。
但是仅仅是这些,能够走到同床共枕这一步吗?
问问自己的心,就明白了。
当然是此时此刻,他们对对方有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