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记听陈栖叶这么一描述,完全能想象秦戈波澜不惊的语气和样子。他比秦戈有人味儿多了,把陈栖叶送回家后两人聊完投资和资产转移,顺便签了份代理合同,林记冲他目前为止最大的金主使眼色:“我今晚能住这儿吗?”
陈栖叶抱紧怀里的多多,看向林记的眼神很微妙,怀疑他的直男属性。林记不愧是真直男,毫不见外地往陈栖叶那边坐过去,特意将他的手握住彰显诚意:“我不想回去了,至少今天不行。每次吵架都是我先道歉,我太卑微了,我不想再这么主动了。”
陈栖叶够义气,给工资卡上交的林记订了他公司旁边的酒店。回头陈栖叶把林记离家出走太着急忘记带私房钱的遭遇告诉秦戈,秦戈倒是大度,说林记住下也没事,反正家里还有个侧卧。
陈栖叶笑。两人正在视频聊天,陈栖叶在吃午饭,秦戈刚起床,连线后衣服都没穿,在陈栖叶面前很随意,对同性朋友在家留宿也不在意。陈栖叶却有些不是滋味,他说秦戈以前占有欲很强,他跟林记多说几句话都不行,怎么现在不在乎了。秦戈扶了扶额头,为了避免话题扩散而急急忙忙穿衣服:“我要去听讲座了。”
陈栖叶不由沮丧,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六个小时的时差,而是错过的八年。人类总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一个星期过后来敲门的陈小娴得知秦戈出国后不会每天都跟陈栖叶打视频电话,也不会因为陈栖叶没跟他说晚安就闹脾气,她对这样的相处模式憧憬的不得了。
“我当时在中东做战地记者,枪林弹雨下的信号能维持到我发完稿件就算谢天谢地了,他却要我每天给他发早安晚安,”陈小娴站在林记踱步过的地方。两人夫妻相到骨子里了,陈小娴焦躁起来不管是语调还是神情都和林记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是坐在沙发上倾听的人只有陈栖叶。她也控诉,为了不再分隔两地,她放弃战地记者的梦想调回国做编辑工作,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看稿子,连社会新闻都跑不了,林记却还觉得她不够顾家,拜托!一个三天两头应酬到凌晨一两点的男人怎么好意思说她不顾家,比起上交工资卡以证清白,她更希望林记别总和客户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场所。
“其实……可能是客户想去,林记只是陪着。”陈栖叶帮林记说话,金融行业里甲方就是爸爸,林记也有很多迫不得已。
陈小娴倾诉完后心里也好受了些,像只斗败的鸭子坐在陈栖叶旁边。多多看出这位女同胞怅然若失需要慰藉,很懂事地钻进陈小娴怀里。陈小娴爱不释手地揉金毛的脑袋,她也很想养狗,但林记不同意,他觉得两人迟早会有孩子,到那时候肯定要把狗送走。
“我们根本不是别人口中如胶似漆的绝美爱情,而是一地鸡毛再飘着鸭毛。”陈小娴终于说出了最深处的恐惧。她怕自己会成为男人的附属品,被婚姻和家庭困住逐渐失去自我,而他们在一起太久了,从高中到工作,马上还有婚礼,他们这时候分开的沉没成本太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还是你和秦戈好,秦戈就很成熟,不像林记,永远长不大,永远是个问我讨糖吃的孩子!”陈小娴只能看到别的情侣相处模式的优点,就像她过分关注自己和林记的缺点。陈栖叶只得苦笑,说秦戈现在就像目睹原子弹爆炸后惊慌失措的奥本海默。两颗原子弹的爆炸使得世界范围内的战争结束,这是好事,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却在联合国会议上声称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余生在罪恶感和内疚中度过。
“不是谁都能心安理得扮演上帝的角色。”相同的比喻陈栖叶也同林记提到过。林记听后傻眼了,惊为天人!他一直以为秦戈的蜕变来源于失去到手的二十亿,他没想到秦戈境界这么高,和那次爆仓中同样失去财富的家庭共情,心系所有人的命运。
林记从新的角度羡慕秦戈,无可奈何道:“诶……陈小娴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我知道的,我不懂她,她能和搞艺术创作的不眠不休聊上三天三夜,和我在一起就只有柴米油盐……”
林记自惭形秽。他就没这么深邃,他只是个毫无文学细胞的直男,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上交工资卡,没办法和陈小娴有思想上的碰撞,陈小娴有一天要是跟能和她聊自由意志的才子诗人跑了,他绝对不会惊讶,而是祝福她找到灵魂伴侣。
陈小娴知道林记有这等自觉后气炸了,比林记让她洗碗都抓狂,控制不住情绪地冲陈栖叶吼:“他是不是在恶心我逼着我说分手,他是不是真的不想结婚了!”
陈小娴眼泪都要出来了,陈栖叶连忙安慰。他没跟着秦戈去欧洲实在是太明智了,不然谁来充当着队准夫妻的传话筒和事佬呢,两人在结婚休假开启的前一天终于和好了,林记用私房钱买了个大功率精装豪华洗碗机,陈小娴给他报销还发了个大红包,而这个洗碗机其实是陈栖叶买的,所以林记兜兜转转后狠赚了一笔……
这对新人都来自潭州,婚礼当然要回老家办,需要提前回去准备。陈栖叶还挺舍不得这两尊大佛的,白天陪着他们吵吵闹闹还挺有意思,晚上跟秦戈连线视频也有话题聊。秦戈很喜欢听陈栖叶说话。他应该是喜欢的,尽管很少自己说话,他总是一心一意看着屏幕里的陈栖叶。有时候陈栖叶困了,浅睡过去前忘了掐断连线,突然醒过来后会看到秦戈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是把手机架在酒店房间里的书桌上,桌面上散着各种论文和会议笔记,陈栖叶迷迷糊糊分不清熬夜的到底是自己还是秦戈,就把手机充上电放在床头,安安静静注视着另一头认真工作的秦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