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随身带来的布包,先检点用具,一把雪亮的戒刀,一包金创药,一卷新布条,该用的东西,一样不缺。于是,他看准方位,向西天跪下;默默祷告:&ldo;弟子明山,生蒙恶业。幸亏慧远师父开示,点醒迷津;自今而后,有生之年,皆为悔罪补过之日。诸天气萨,共鉴愚诚!&rdo;
说罢,伸出左手中指,手背向下,平放在地;右手执着戒刀,屏息咬牙,看准指上关节,一刀切了下去,自然是痛彻心肺,但越痛越觉得安慰。意识到这一刀已切断了一身罪孽。
然而此时却不能细辨心中的感觉,丢下戒刀,随即抓一大把金创药,敷覆断处;接着是用牙齿咬住新布条的一端,右手绕卷着扎缚伤口,自觉扎得很紧很结实,收起断指,起身便走了。
这一切不过花了他一盏茶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僧寮;而伤处火辣地疼,一阵紧似一阵,终于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之声。
隔铺的和尚叫广仁,为人心地极慈;惊醒过来,辨出声音,急急问道:&ldo;明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rdo;
&ldo;没有什么!师兄。&rdo;明山答说,&ldo;&rdo;只有些口渴;想喝一碗冰凉的水。&ldo;
&ldo;你莫非发烧?可不能喝冷水!等我到香积厨去讨碗粥汤米你喝。&rdo;
僧寮中是通铺,每人所占,不过3尺之地;兼以头抵墙壁,脚心朝外,不比一人一张床,翻身即起。广仁怕吵醒别人,将手一揿,想借把力,挺起身子,便好蛇行下床;那只手一揿下去,湿漉漉地觉得异样,到廊上就着亮光一看,大吃一惊,失色而喊:&ldo;哪里来的血!&rdo;
这一喊,惊醒了别的和尚;而起身的铁铛亦正好响了起来。点灯相视,只见明山脸如黄腊,左手中指,像个鼓槌,鲜血染得通红;放手之处,亦是一滩鲜血。
&ldo;怎么回事?&rdo;广仁问说。
&ldo;没有什么?&rdo;明山装得若无其事似地,&ldo;受了点误伤。&rdo;
&ldo;这伤不轻!&rdo;另有个懂医道的和尚(是广仁的师兄,名叫广弘)说:&ldo;伤口的血没有止住,失血太多,菩萨也难救。&rdo;
于是一面报知方丈;一面由广弘为明山疗伤。解开布带,只见中指短了一截,广仁插嘴相问:&ldo;是怎么受了误伤的‐‐&rdo;
&ldo;不是误伤!&rdo;广弘立即纠正,&ldo;创口整齐,又正好在关节上;是看准了切掉的。谁?&rdo;他问明山。
&ldo;是我自己,与人无干。&rdo;明山很快地答说。
&ldo;喔!&rdo;广弘就暂且不追问了,仔细检视一番说道:&ldo;这金创药还不错;可惜敷得不得法。药呢?就用你原来的药好了。&rdo;
广仁眼快,发现明山枕边有个布包,伸手一抓,同时问说:&ldo;可是在这里面?&rdo;
不待明山回答,他已解开布包。戒刀、新布条、金创药和切下来的小半截中指,都在里面。
广弘教用干净木盆,取一盆温开水来;拿新棉花洗净残药伤口,重新敷药包扎,果然将血止住了。
&ldo;广弘师!&rdo;方丈的侍者来传话:&ldo;老和尚发下一丸大罗金丹;止血补血、养精养气,教明山服了,移到方丈后轩疗养。&rdo;
广弘如言而行,将明山安顿好了。方丈清净森严之地,等闲人到不得,所以明山等于被隔离了。但越是如此,越有人谈明山,不知他因何断指;更不知慧远老和尚何故对这个看来受戒不久的年轻小和尚,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