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众人皆以为稳妥之际,一夜里忽地闻听云板扣了四下,秦可卿没了。
宁府本就松懈非常,一时间混乱不堪,贾珍方恳请王夫人,借了凤姐料理丧事。
&ldo;这会该用饭了,奶奶要哪里去?&rdo;平儿刚引了抬饭桌的婆子进来,便见凤姐穿了大衣裳往出走,一边问道,一边示意婆子摆放。
&ldo;宁府那边乱了两日,如今才算有个秩序。正好你回来了,再同我一起过去看看。事情来的突然,珍大哥哥找棺木的事尚未弄妥,人还停在那里,也不知道夜里有没有人照看。&rdo;凤姐道:&ldo;我叫旺儿去叫马车,咱们去去就回。&rdo;
&ldo;全听奶奶的就是了!&rdo;平儿见凤姐有心,自己也跟着一同去了。
灵堂、白幡纸钱、纸人纸马并各色器物,今日方才有专人拾掇照管。凤姐一一查看了,挑出些错处叫平儿去处置。灵堂里守着的丫头们见凤姐来了,纷纷施礼,不敢抬头,更一声也不敢出。
香烛长明,烟雾缭绕,凤姐拈过几串元宝烧了,拎起帕子好生哭了一阵,转过后面去看秦可卿。
秦可卿面容已经大妆,头枕寿玉枕,身着锦缎的装殓寿衣,上面皆是虚幻缥缈的图案,对襟立领,金边银线刺绣,双手安详的抱在胸前,如同沉睡一般,只瘦的不成样子。
凤姐上下打量着,不由得带泪斥道:&ldo;你家蓉大奶奶躺在这里着,你们也不操劳些,个个混吃等死的货。夜里风还凉着,如何叫你家奶奶这般过夜!还不快去工坊取个新锦被来,日后便烧了送去。&rdo;
&ldo;是!&rdo;离得最近的小丫头吓的赶紧去了。
凤姐擦了眼泪,从袖中取出一块小玉佩,准备让秦可卿带了去,也不枉二人好了一场,明日入了棺,可就带不上了。
将玉佩拴在衣襟里,方盖了,又弄平复,拉了拉整理好。
一抬头,却见可卿领子处似乎有异,便伸手帮着整整,不料却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刚拉了衣襟,领子处也动了,秦可卿脖颈处一道明显的於痕显露出些许!凤姐差点跌倒,后背凉的如同寒冬中只穿了一件衣裳,五脏六腑忽悠的跳动,可卿竟是自缢而死么!为何说是病死的?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
到底是凤姐,发现了这等大事,却没有失声叫出,强缓了会子,只拿眼扫过,近前的丫头皆垂首跪在那里守着,不时烧些纸钱,无人看见,忙乍着胆子将秦可卿衣服领子整理好了,遮掩住,假装俯在那里哭。
待小丫头取来被子,凤姐亲手盖了,而后又训斥下人一顿,方昂着头出了灵堂,硬撑着不敢失态。
是夜,凤姐惊吓过度,小产了,因而无法料理丧事。贾珍没了帮手,愣是把心口疼的尤氏弄了出来照应,糊里糊涂的发了丧。
&ldo;之前怎么没发现,好端端的就这么掉了!&rdo;贾母因秦可卿没了,本就愁烦多日,又听得掉了个孩子,只觉得不祥,很是不悦道。
&ldo;可不是,大夫不也说了,说十有八九个男胎。&rdo;邢夫人抹了抹眼睛,神情沮丧。
虽说不待见凤姐,到底是自己这房的支脉,繁荣了,也是自己的好处,眼瞅着这边宝玉得宠,又有贾兰长起来。老太太偏心,春末又要给二房娶侧室奶奶,若再有子嗣,当真是什么都没有大房的份儿了。邢夫人盼着贾琏再有些子女,自己也好有些依靠,只凤姐一直没有消息,平儿那也没有动静。这眼瞅着怀上了,竟又掉了。
&ldo;许是凤丫头年轻不懂,混不注意。&rdo;王夫人手里拿着念珠拨动,脸上尽是担忧,内心却欢呼雀跃。换句话说,若当初巧姐是个哥儿,早已活不了许久。这回不等显怀,自己就掉了,看来大房果然是没福分的。不过,也不能大意,得想个绝了后患的法子才好。
&ldo;她年轻,也只生过一个姐儿,懂得不多,也算有情可原。虽说我没得生养过,却也仗着几分年纪,有些见识!女人家,最忌操劳,凤丫头这没日没夜的忙活,本来就是一大家子的事,又要去照应丧礼,铁打的筋骨也受不得,何况肚子里还怀着个哥儿!&rdo;邢夫人言语中又几分激动:&ldo;我这个做婆婆的,实是舍不得,只不过由不得我心疼。大夫也说了,这是日久坐下的病症,很该好生修养。&rdo;
王夫人当即听明白了,这邢夫人明里暗里说她不疼凤姐,胡乱安排差事才坐下身子虚的病症。本想顶了回去,怎奈如今自己不能招摇,若是再激怒了贾母和贾政,日子更没法过了!因而只面无表情的摆弄佛珠,只当没听见。
贾母自然知道邢夫人的不满,却不以为意,王氏没有管家之才,少不得给贾政添乱。娶了王熙凤进门一是为了笼络王家,二来本想订亲给贾珠,可王子腾却不大满意,毕竟贾赦才是国公,更有身份些,因而将其聘给了贾琏。不过依照她们王家姑侄女的关系,虽是大房儿媳,照应二房事宜也算是不必见外。只可惜当初没有远见,只觉得这王夫人稳重厚道,又是出身豪门望族,便娶了做儿媳,到底不顺心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