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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郝回归皱着眉头，这意味着什么?何世福一动不动地盯着郝回归。郝回归被盯得发毛。看郝回归无动于衷，何世福爆发了：&ldo;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学校评优的最后阶段?!你知不知道理科班张老师的课上得有多好?!你知不知道教育局之所以要来听你的课就是因为你被抓到了把柄，害得整个学校都要被连累了?!你上不好课，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们呢?你知不知道学校今年评不到优意味着什么?高考加分的指标、三好学生的指标、老师的待遇，全都没了!唉!我们怎么会把你这样的老师给招进来……&rdo;何世福的语气从生气到无奈。

郝回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何世福摆摆手道：&ldo;去吧去吧，你这几天就别上课了，我找人代你课。这堂作文公开课是教大家写父子情，你给我好好准备吧，死也要死得不留遗憾。&rdo;郝回归有点儿心疼何世福了，毕竟如果自己闯了祸，何主任的位子也难保。

郝回归叹了口气，回到宿舍，想了半天，翻开了何世福给他的作文公开课教案。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坐在桌子前备这种课。郝回归和爸爸刘建国的关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淡了，彼此之间无话可说。郝回归在桌前沉思了老半天后，翻出朱自清的文章《背影》，寻找一些父子情的灵感。看到文中的两处&ldo;聪明&rdo;时，郝回归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以前觉得这短短的散文不过是篇优秀文章，今日看起来却字字戳心，无论是自责自己过于聪明，还是三言两语写尽父子生活的困境。还没看到父亲爬过铁道去买橘子，郝回归的眼眶就湿润了。也许是过了30岁，才能理解这些文字。小时候常常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后来再大一点儿，父母的关系越来越僵，自己跟爸爸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印象中似乎只有爸爸给人看病或独自看报的侧影。

如果非要找个深刻的印象，可能就是自己从湘南去省会读大学的那一天。郝铁梅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就让刘建国一个人送郝回归。父子俩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直到郝回归进了站，才听见爸爸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了一句&ldo;注意安全&rdo;。以至于后来每每路过建筑工地或桥洞隧道，只要看见&ldo;注意安全&rdo;四个字，就好像能听到爸爸带着哽咽喊出的那句话，郝回归觉得格外温暖。其他人每每看他在&ldo;注意安全&rdo;的路牌下感慨万千，都觉得莫名其妙。想到这些，郝回归对自己和父亲的情感有些遗憾。

郝回归突然想起了很多。爸爸在车站送自己的那一天，自己两步并作一步往火车站赶着，而爸爸慢吞吞地，好像怎么也走不快。见爸爸落在后面，自己还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不断催促着&ldo;快一点儿、快一点儿&rdo;，埋怨他怎么走得那么慢。爸爸当时的表情很复杂。现在想起来，爸爸是急诊医生，平日里行走如风，怎么会走得慢?他也许只是想在这最后一段旅程里多陪陪自己的儿子，多说说话。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理解过爸爸的意思，自己那时真是&ldo;太聪明&rdo;了。

上次去家访，听到爸爸的声音，好像还不觉得什么。此刻，他很想见见现在的爸爸。就像有些歌，刚开始听觉得一般，多年后再听，却能顿悟，懂了旋律，懂了歌者的情感。

郝回归合上教案，他已经知道如何上这堂课了。

这一日晚些时候，何世福来看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教育局要提前三天来听公开课，留给郝回归的准备时间只有两天了。何世福离开后，郝回归翻开日历，准备标记一下时间。没想到，日历上公开课后两天被画了个红圈，上面写着&ldo;小心&rdo;。怎么又出现了一个小心?难道也是周校工标的?他把日历翻回上周，就在周校工说要小心的那一天‐‐20日，自己和刘大志打了比赛，周校工则从高空摔了下来。

郝回归瞬间毛骨悚然。难道周校工是在预测他自己会发生的事情?但如果他真能预测，怎么避免不了受伤呢?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郝回归蹙着眉研究日历上的那个圈，难道这个&ldo;小心&rdo;意味着又会出事?已经躺在医院的周校工还会出事?郝回归百思不得其解，他一会儿把教案打开，一会儿又合上，再打开，最后决定还是先把课备好，然后去看看周校工。

日历上的&ldo;小心&rdo;究竟意味着什么?

&ldo;最打动人的不是优秀，

而是真诚。&rdo;

高三文科（1）班的同学也在积极准备。

冯美丽走上讲台：&ldo;后天我们的语文课是一堂公开课，教育局领导要来旁听，请大家积极配合。&rdo;说完走了下来。

刘大志：&ldo;说完了?你这语文课代表也太不负责任了吧。&rdo;

&ldo;说完了!&rdo;

&ldo;你还没说我们怎么配合呢!&rdo;

&ldo;啊?还要配合?&rdo;

刘大志站起来，面向全班说：&ldo;起码，我们要对对词，不能让郝老师丢脸。&rdo;

陈小武插嘴道：&ldo;你不是最不喜欢形式主义吗?&rdo;

&ldo;什么是形式?没有内容能叫形式吗?我都不知道你政治怎么学的。我就问你吧，要是郝老师点你，你打算怎么说?&rdo;

&ldo;什么怎么说?&rdo;

&ldo;陈小武，今天我们说父子情，你读过什么关于父子情的文章吗?比如《背影》。&rdo;

&ldo;《背影》是什么?&rdo;

叮当在座位上嘲笑陈小武。微笑笑着说：&ldo;是讲父子感情的故事。&rdo;陈小武对着微笑说：&ldo;我爸一个卖豆芽的，有啥好说的?&rdo;刘大志不耐烦地挥手道：&ldo;行行行，那天你别开口了。班长，你表个态，咱是不是该好好配合?&rdo;

微笑想想，这是郝回归的第一次公开课，太难堪了也不好：&ldo;这样吧，郝老师提问的时候，希望大家都踊跃举手。&rdo;

刘大志：&ldo;不行，不行，万一举手被点名了呢?&rdo;

叮当：&ldo;那怎么办?&rdo;

刘大志想了想：&ldo;有了!举右手是真的会回答的，举左手是不会回答的。这样的话，我们班就显得特别踊跃，气氛特别好。老郝也有面子，也不会出问题。&rdo;

叮当：&ldo;你说的是郝老师的右手还是我们的右手呀?&rdo;

刘大志思考了一会儿：&ldo;那这样，郝老师的右手。&rdo;

放学后，刘大志直接跑到郝回归的宿舍，轻轻推开门：&ldo;郝老师，你不要愁眉苦脸了，我搞定了。&rdo;郝回归正在很认真地备课，抬头看见刘大志吓了一跳：&ldo;你在搞什么?&rdo;刘大志低声道：&ldo;上公开课的时候，我们全班都会踊跃举手的。这样的话，气氛热烈。我们还有暗号。&rdo;

&ldo;什么暗号?&rdo;郝回归在书上做笔记，没有抬头，也没认真听。

&ldo;所有举左手的都是不会回答问题的，举右手的都是会的。&rdo;

郝回归这才明白过来，笑道：&ldo;真有你的!&rdo;

刘大志嘿嘿一笑：&ldo;你是我师父嘛!两肋插刀，应该的!&rdo;

&ldo;行吧，你去吧!&rdo;

刘大志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再次提醒郝回归：&ldo;记得噢，一切都以你的左手和右手为准!&rdo;郝回归挥挥手示意他快走：&ldo;什么你的我的他的?&rdo;他沉思了一会儿，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本来自己的第一任务是要改变刘大志的人生，后来突然变成要缓和刘大志和微笑的关系，现在又变成要上好一堂公开课保住自己的实习老师岗位。好像自己的人生永远都在不停地走上歧途，但这一次郝回归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要回到正轨上，而不是走远了却忘记为何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