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遥茫然了片刻领悟过来,冷静道:“我确实不相信你现在还能战胜心魔。”
卓远山垂下了头,无声地想:如果我现在入魔,这秘境里就只有我和阿遥两个人,如果阿遥想离开秘境,他注定不能对我做什么,而我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我还可以得到他……一小段时间。等到出去后木已成舟,至少在我入魔这件事上谁都无可奈何。但阿遥回到入世剑宗后,我不仅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更可能被他的师门联手追杀。
他又想:而如果我眼下抑制住心魔,在离开通天境之前能成功地维持住现在的状态,阿遥也不会因此对我多一分优待,离开通天境后我同样没有什么机会再和他相见,只是少了被他的师门追杀而已。既然阿遥不肯相信我能战胜心魔,我又何必……
鲲鹏几乎近在眼前,因此卓远山没有想不能离开通天境的可能性,他在心里把两种选择过了一遍,“如何、如何”地重复了一会儿,发现其实自己也对如何胜过心魔毫无头绪。
卓远山并不害怕心魔,但这个毫无头绪仍然在于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心魔猛地吸了口气,把自己的一部体塞进了他的丹田。
心魔把心塞进去的一部体和原本蜷缩在卓远山丹田后面的那一部分融为一体,卓远山的灵力从边上的经脉里流过,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反而是心魔感觉自己被心念烧了一回后的虚弱感在慢慢减退。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心魔故技重施地扔出一根触须,诱惑他道,“如果结局没有差别,得到你想要的总比得不到好,对吗?”
卓远山承认这一点,但他不觉得自己需要的心魔的帮助。
心魔笑了起来:“当然,当然,”它重复道,“你当然不需要我。”
“我只是你把事情搞砸后的一个选项,”它桀桀地笑了起来,这回声音直接在卓远山耳边响起,它像一个亲密的老朋友快活地说,“就像你当时发现你失手杀了你父亲一样,你可以在我怀里逃避事实。”
卓远山最后看了一眼缠绕在自己腰腹上的心魔,心魔的一半身体在外面,一半身体已经扎入丹田,半个梭舟的红雾过分活跃地翻腾着,已经忘了刚才被心念烧灼的痛苦。
卓远山抬起头:“但我可以度过情劫……应遥!”
剑修不等他说完,毫不犹豫地抬剑刺向他的眉心,杀人剑夹在恻隐剑意中,转瞬便冰冷的剑芒就碰触到了卓远山的皮肤,不等剑尖刺入实处,脆弱的皮肤已经被锋利的剑意刺伤,流下一线细细的血迹。
卓远山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叫喊,上身向后倒去,缠在手腕上的长鞭上扬击在应遥的剑身上,把剑尖打离了原本的朝向,应遥手腕微转横过剑刃,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条细长的伤痕,又滑过鬓角,割下了一小截头发。
“何必惺惺作态,卓世叔?”应遥冷淡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剑修的一击力道用尽,他荡开剑刃退出了梭舟,脚尖微微点了一下地面腾跃而起,避开了卓远山掐法诀设在梭舟门口的火焰,不等跃起的上升之势止住,将救俗剑交至左手转过身来,剑尖吐出一道剑意横扫过整个梭舟,将它劈为上下两段,露出了里面的床和桌子,还有倒塌的书架下散了一地的书。
卓远山已经不在梭舟里,侍剑童子出现在应遥身后,举着双臂努力收紧剑阵,应遥似有所感地向前一跃,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凭空张开一张火焰构成的满口尖牙的嘴,向他做出进食的动作,一击不中便瞬间溃散,化为无定型的流火扑向应遥。
应遥并不擅长阵法,唯一知道的“画地为牢”剑阵还是因为这个阵法入世剑宗的掌令弟子必须会的,但他用来布阵的材料都不太好,最多困住卓远山一刻时间,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向侍剑童子投去两枚质量上好的灵石,头也不回地向鲲鹏的方向飞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应遥御剑向上而去时被毁了个彻底的梭舟才刚刚向下落去,卓远山隐匿了身形,不知道身在何处,侍剑童子举着剑呆立原地,等到应遥飞出去七八丈,才后知后觉一样磕磕绊绊地跟上他。
“‘入世’道修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禁行不义,禁冷眼旁观,禁以己律人,我一个‘入世’道剑修,就是个俗人,”应遥小声和救俗剑念叨,“‘非我’道修己世、唯我,禁与世俗牵扯,你看他这穷追不舍的模样,哪像不与世俗牵扯?”
救俗剑应和道:“所以他入魔了。”
应遥没听他说玩话,猛地停下上升之势转过身,手中救俗剑自下而上撩起,剑刃“当”的一声磕在一个硬物上,把它劈为两截,落到应遥脚下时应遥才看清那是一枚异常眼熟的蛇牙铃。
卓远山自从给应遥种下情蛊,就没再把蛇牙铃拿出来给他用过,应遥的目光从上面一扫而过,看向自己面向左手一点儿的方位,再次开口道:“卓世叔收着这玩意儿,是还想把它在我身上用一用吗?”
卓远山的身影依然不可见,应遥只能依靠神识音乐感应到他的位置,但这种情况下神识感应并不靠谱,他看向左边的同时极轻微地摆动了一下手中的救俗剑,从剑尖牵引出一道极细的剑意,首尾相衔,像波澜一样往四面八方扩展开。
“禁冷眼旁观剑,”救俗剑打破了安静,感慨道,“好久没见到你用这个剑意了,有点儿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