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修真界好像突然变成死水一样沉寂下来,大多数修士都只能站在岸上看见波澜不惊的湖面,不知道底下藏着怎么样的静水流深,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叫人心生恐慌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东西会从湖下钻出来。
越来越多的宗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宣布封山,但又没有入世剑宗这样把附近的凡人城镇也纳入治下的勇气,只能自扫门前雪,然后就只剩下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凡人们。
凡人比修士还要惊恐不已,应遥每天都能收到前来向入世剑宗寻求庇护的使者的求见。
“入世”道原先多么叫人看不上眼,在这个修士和凡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就有多叫人安心,或许也由于了“入世”道功法传遍了大街小巷的缘故,来向他寻求庇护的凡人远比向他寻求庇护的修士多得多,当然也可能是入世剑宗的封山大阵拒绝了一切有灵根之人进入的原因,那些想进入入世剑宗的修士必须和凡人为伍才能见到他。
多数修士还是认为自己比凡人高出一筹,至少从地位上来讲确实是这样,因此他们也更不愿意和凡人混在一起,不用应付他们应遥也乐得清闲,只专心处理来向他寻求庇护的凡人使者的请托。
入世剑宗封山的范围不可能再扩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以安抚为主,毕竟凡人多生活在相对繁华和平的中原,距离楚相和楚杭交战的地方尚有几千里的距离,再大的动静也不可能传到他们这里来,但偶尔也会出手干预一些。
比如正好处在以西雪山为源头的江河附近的凡人城池,就得看着水位涨降的情况施展恰当的法诀,免得大旱或大涝,然后在给楚杭发去一个咆哮的传讯符,让他轻点儿打架。
第一百四十五章十年二
应遥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郑传让他想清楚自己要入哪个世,他自己虽然明确地知道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区别,但长久以来见到的修士与凡人混居的生活叫他总是不自觉地把两者的生活习性混为一谈,然而这是不合世人认知的。
“入世”道修士极少会生出“这是这个世界错了,不是我搞错了”的心思,他们更习惯于与道和解,应遥同样没有打破凡人和修士界限的想法。
一是这的确不可能,修士和凡人在能力和寿命上天生就存在着鸿沟,他又不能挖了修士的灵根移植到凡人身上,二是他已经见识到了两个想改变这个格局的“长治”道修士费尽心思,不惜修为寿数做出的错误示范,因此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必须在入凡人世和入修士世之间做一个选择。
这并不好选,应遥自己就是一个修士,在多数有名有姓的大能被楚相和楚杭两兄弟拖入大道之争的前提下,他称得上是主持修真界秩序的第一人,连一贯以维持秩序者自居的执法堂都要优先考虑他的建议,他勉强可以做到说一不二,并且不会受到太多阻力——因为他不会损害所有修士的利益,凡是能通过拉拢分化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但他若是选了入凡人世,应遥几乎能预感到日后自己为凡人与修士争利时会收获的震惊目光,如果只有一次两次,他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把议论压制下去,但他选了这条路必然会一直做下去,直到得罪整个修真界。
应遥心里清楚自己的倾向,相比和被毁了道基后眼高于顶的修士们打交道,他更希望能选择凡人,而且凡人也不用担心飞升路断绝和令其减少的问题,但他毕竟不是独身一身,他身后还有整个入世剑宗,若是因为自己的选择牵连入世剑宗,应遥确信自己必被心魔所控。
人心在面对自己亲近之人时自然有所偏爱,应遥自认自己不是例外,因此和入凡人世成全自己的道心相比,他更希望整个师门能平安无事。
这也是个不太好抉择的事,应遥左思右想下不了决心,只好暂时放弃这两个选择,准备先把这十年熬过去,等楚相和楚杭那边争出结果,先和带头为难他的这几个人打上一架再说。
不过不管应遥是怎么想的,日子都要过下去,前来寻求庇护的凡人和修士都不能不管,应遥劳心劳力,忙得焦头烂额,不知不觉就忘了那两个困扰自己的选项。
此时已经是入世剑宗封山的第五年,大道之争的胜负还未露出端倪,但形式已经越来越紧张。
争来斗去的久了,大家也都明白了彼此选择的立场,放过那些坚持了中立的宗门不提,即使共用一个灵脉的两个宗门都有可能立场不同,加上斗争之中不免有人丧命,彼此之间就又结了仇,自然不能再和老邻居和谐共处下去,遇事当然要争夺一番。
这种情形在整个修真界中屡见不鲜,最后无需楚相或楚杭出面召唤,这些还留在中原没有前往无亮城或西雪山助阵的修士也自发地结成了两个同盟,整日不思修炼,只剩下满心争斗。
胜者往往会夺走败者的所有积蓄,因此修士们突破好像变得更容易了,一时元婴遍地走,金丹多如狗,若是个闭关长久一点儿的修士出关,怕是会以为自己一觉醒来,竟回到了上古灵气充沛的时期。
饶是应遥自觉事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设想,见到这种场景也不免心烦意乱。
他知道这些人必是修行今法无情道的修士,所以才会在这种近似道德崩坏的时期如鱼得水,但他不敢说这里没有自己的师长们的推波助澜,因此无论是谁问上门来他都难得地对此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