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老教授还交代一声:“那个,你叫那个……”
“冯妙。”冯妙乖乖回答。
“对,冯妙。”老教授说,“下回无事不要请假,好好上课,正好帮我写板书。”又说,“你写这个字比小周(助教)快,他还得帮我准备上课资料、帮我看作业,以后就你来写。”
冯妙:……好吧。
也不知道老先生能不能给她开个助教工资。
要知道,这年代板书也不是个轻省活儿,这年代教书,除了一本教材,也就靠一支粉笔了。
一晃79年元旦,一家四口回沈家去,一进大门来开门的小李就往屋里努努嘴,小声提醒道:“你大姐来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冯妙居然还是头一回在沈家遇到沈文清。
她知道沈文清平常也会来,大概是有意避开她了吧,他们一家四口总是星期天来,想避开很容易。至于这里面有没有沈父的意思,冯妙就不知道了。
沈文清和张希运离婚的事情中秋节就东窗事发了,沈父知道后很失望,气了好些日子,所以沈文清连中秋节都没敢回来过。
冯妙看了一眼方冀南,方冀南皱皱眉头,先往客厅去了。
“妈妈,大姑怎么也来了呀?”大子小声问。
“这是你爷爷家,她是你爷爷的女儿,她当然能来。”冯妙两手拍拍俩儿子的脑袋,小声笑道,“不管她,她要是留下吃饭,咱们就先走,带你们去动物园看看你们的小猴子朋友,到时候你们就跟爷爷说。”
绝不妥协,有一就有二,她今天要是留下跟沈文清一张餐桌吃顿饭,哪怕两人一句话都不搭言,也会让别人觉得她们俩还是可以和平共处的,有了一寸,就可以琢磨能不能再有一尺了。
毕竟咱们国人,都喜欢和为贵嘛。
冯妙嘱咐好俩儿子,刚领着孩子往里走,走到客厅门口就听见“呯”一声瓷器摔碎的脆响,沈父怒骂的声音随之而来:“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冯妙脚步一顿,立刻换了个方向,想都不想地拉着俩孩子进了厨房。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保姆王姨说,“你大姐也就刚来一会儿,还给沈老带了东西,父女俩好好的在客厅说话,谁知沈老突然就摔东西骂起来了。”
“妈妈,我想去看看。”大子小手扭啊扭想挣脱妈妈,二子也跟着起哄:“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你们俩少凑热闹。”冯妙拉着俩小孩,不想让小孩子看到这种场面,但转念一想也不太对,沈父这么大年纪了,万一真气出个好歹来,让俩小孩进去还能给老爷子缓一下。在这一点上,方冀南的作用还真不如他儿子。
然而冯妙又有点不甘心,能见证沈文清挨一顿骂她还挺愿意的。
“你们俩去到门口看看,要是爷爷很生气很生气,你们就进去哄哄他。”冯妙道。
俩小孩就过去了,人小鬼大地趴在门口看,大子趴门口没动,二子很快就跑回来了。
“妈妈,爷爷把茶壶摔碎了,爷爷骂大姑,大姑惹爷爷生气了。爸爸就在旁边也不管管。”二子说完眨眨眼睛问,“我们要进去管吗?”
冯妙为儿子小大人的口气不禁笑了下,在小孩头上撸了一把道:“你爷爷是你大姑的爸爸,爷爷要骂大姑,那是他们的事。”
客厅,沈父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胸脯肩膀都气得一起一伏,怒骂之后老半天没说话。
他不说话,方冀南手插裤兜、微低着头站在一旁,耷拉着眼皮也不说话,在那儿专心表演木头人。沈文清求助的眼神几次划向方冀南,奈何方冀南眼皮都不抬一下。
“爸……”沈文清眼泪双双,看起来挺委屈的,倒是没有哭嚎出声,自己擦了一把转向方冀南,“小弟,你帮我劝劝爸呀……”
方冀南保持姿势没动,全当自己是根木头。
“爸,你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两个孩子吗,你说我一辈子就生了他们两个,当初咱们家出事,我被下放到农村,他们那时候才多大,我这么多年都没能管过他们,叫他们小小年纪没有亲妈照顾,落到后妈手里……咱家出事,他们家做的是不对,可那不也是逼的吗,还不是为了保护两个孩子,普通人能怎么办,他们因为这个,这些年过得也很不好,两个孩子这些年都没在我身边长大,他们都没怨过谁……”
“你的意思,倒是我沈家对不住他阚家了?我用不用给他们赎罪?”沈父暴怒。
半晌,沈父冷声道,“文清,你自己想想清楚,我这边一出事,他姓阚的转脸就跟你离了婚。我不怪他,那年月一个人选择自保可以理解,但是他干了什么,他带头揭发检举,给我扣一大堆罪名,比谁都更卖力,就连你十四岁的女儿他也教唆贴我的大字报,公开跟我们划清界限……你当时自己也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又跟他搅和到一起,沈文清,你还有没有半点尊严廉耻!”
“爸!”沈文清叫了一声,“我又没说原谅他,他们家也没有落着好,再说我现在这不是为了孩子吗,他现在也知道错了,还不都是那个年代逼的,他这些年也很懊悔,也想赎罪,几次来看您、想跟您赔罪您又不见他,他现在对我也很好,很想要弥补,我们总还有一双儿女。”
“再说我儿子,从小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后妈对他们也没尽心管过,现在该是成家立业的年龄了,找对象人家都要嫌他父母离异、家庭不好……我不能不替我儿子考虑吧,我有什么办法,我将来老了还不是要指望儿女,不然我指望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