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走到近前,我清晰地看到络络正牵着匹马似要准备出发,而几名吐蕃侍卫正满脸焦急地拦着她。
我撑起身子,冲着络络笑了一笑。
络络瞪着我,也是笑了一笑,却有成串的泪珠滚落下来。她飞奔到我身边,小心扶了我下马,流泪笑问:&ldo;书儿,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rdo;
我微笑道:&ldo;书儿,我病了。&rdo;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似的围着我和纥干承基。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ldo;格列呢?&rdo;
我简单地说道:&ldo;他死了,但我活过来了。&rdo;我这句话,用的是汉语,却是对络络说的。
络络一时有些发怔,众人也巴眨着眼睛看我。
纥干承基吐了口气,道:&ldo;书儿不小心掉下了山崖,格列舍了自己性命,救下了她。&rdo;
他嘴里说我不小心,心里只怕早已认定是我自己求死了。连络络也震惊似的看住我,然后揉着我的肩背,道:&ldo;我早说了,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你回家的路,有络络的地方,就是你的家!&rdo;
我疲倦地看着满天繁星点点,心头也如夜幕般沉落。&ldo;那里该有座庙的,络络。那里一定有一座庙宇的……&rdo;我的眼皮渐渐沉重,睡梦般轻轻噫叹着。
侍卫们早知今夜必得露宿在外,早已把帐蓬支好。络络见我回来,自是不会再上山,小心地扶我进了帐蓬,好生睡下。
迷蒙间,只觉纥干承基也跟了进来,默默看着我。
络络哽咽着道:&ldo;纥干公子,谢谢你救了书儿。&rdo;
纥干承基扬脸看她,口角绽开的笑容,又似有了讥讽之意。他不屑似的道:&ldo;容书儿在这世上只你一个亲人,所以容书儿不谢我,得你来帮她谢我?&rdo;
那不咸不淡的口吻,自是将络络塞得一时说不出话。隔一会儿方才道:&ldo;书儿是我的姐妹,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救了她,我都得谢你把书儿完整无缺带回我身边。孰亲孰疏,原也无关紧要。&rdo;
纥干承基的目光闪烁,似很激动,但声调却极平静冷淡:&ldo;我原就知道,对于书儿,我只是一个外人。你犯不着一再提醒我!&rdo;
络络最是受不得讥讽,叫了起来:&ldo;我何曾说过你是外人?你为了书儿星夜赶来,把马都给累死了,我自然知道你对书儿好!只是书儿一直在我身边,跟我原比任何人都亲!你,还有东方清遥,跟她再亲,却也比不得我!除非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成了书儿的夫婿,否则,你们就算不得她的亲人!&rdo;
帐中蓦地闪过冰凉之气,空气也似凝固。我心一沉,忙睁开眼,但见纥干承基搭着剑柄,双目喷火,恶狠狠瞪着络络,属于杀手的凛冽邪恶气息,冷冷缠绕在帐蓬之中;偏生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络络,腰挺得笔直,居然同样一脸的恶狠狠,回瞪着那发怒的剑客。
我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横眉冷对的两个人,有些感动,又有些心酸,道:&ldo;别争了,你们一个是我姐妹,一个是我兄弟,都是我的亲人!&rdo;
帐内杀气瞬间云散。络络扶了我道:&ldo;是我不好,大声说话,吵着你了。&rdo;
纥干承基黑眸里没有了杀气,也没有了邻家男孩那般的纯净,却有了几分深沉,那是属于成熟男人的深沉。他放开了剑柄,又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帐蓬。
那临走看我的一眼,却让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痛。虽然我说了他是我的兄弟,可他的那一眼,在深沉之中,还是有着分明的受伤和怅恨,连那背影,都显得好生忧伤。
我休养了两日,到第三天,精神才有些恢复,络络遂和一众侍从带了我匆匆返回逻些。
原来她自我走了,打听又打听,确信香巴拉山上并没庙宇和僧人,又惊又急,正好纥干承基突然来找我,听说我行踪怪异,立时变了脸色,骑马来寻;络络因有赞普拦着,一时未能就来,等松赞干布一不留神,又自悄悄带了几名侍卫上了路。此行却是瞒着松赞干布的,因此一路上那些侍从都是提心吊胆。‐‐此时的吐蕃,尚是奴隶制社会,松赞干布对络络虽是极好,但御下极严,严刑峻法,是历代赞普中最厉害的。如果不是络络再三保证不会让赞普惩罚他们,又知赞普极宠络络,只怕那些侍卫一个也不敢跟着。
纥干承基自从那日和络络吵了,总不出现;直到我们拔营而去,才看到他骑了格列的马,慢慢儿跟在后面。只是再也不像下山时待我那般柔和亲近,一直仰着的脸,分明又显出首次相见的那种骄傲孤独,不屑与人为伍的模样。
我到底是欠了这个人的了。他第一次从汉王魔爪下救出我,可以说是还了我的救命之恩,但这次救我,却真成了我永远的债。我还有机会还这笔债么?
也许会有机会吧。因为我必是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了,可能还会活得很久,很久。我的生命,有格列的一半,也有着络络他们的一半,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不继续活下去,不管未来会不会精彩。
第七章神庙
甫出雪山区,便见一队人马飞奔而来,为首那人黑着脸,眼底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正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
众侍从纷纷下马,叩见赞普,我也慢慢下了马。
络络怔了怔,立时驱马上前,格格笑道:&ldo;赞普,你怎么来了?我正想着你哩,天气这么好,和你一起并马出游,实在是再妙不过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