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的最深处,曾经关过东方清遥的那间牢房,又被这狱卒打开了。纥干承基和东方清遥竟然住到了一间牢房,这种巧合,实在有点可怕,似清晰地提醒着我,是我,用纥干承基的被困,换来了东方清遥的被释。
那狱卒低声道:&ldo;姑娘,你且进去。我们两人一齐出巡的,现在我一人离去,并不合适,所以我会在东面那间空牢房里暂避,等你们说完话,我再来带你一起走。&rdo;
我忙低声道了谢,狱卒向我手里塞了两样东西,将我轻轻推和牢房,小心下了锁。
隐约的油灯光芒被关到了门外,我的身子,已全然被黑暗吞噬,一时竟有片刻的茫然和恐惧。
&ldo;你来做什么?&rdo;黑暗中,有人冷冷喝道。
我从明处来,看不到纥干承基,他却看得到我,居然还一眼认出了我。
我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中反而安妥了些,捏了捏手中之物,才觉出那人给我的,原来是火折子和一截蜡烛。
我不敢乱走,小心吹燃火折子,将蜡烛点着,慢慢举高。
纥干承基盘坐在墙角的干糙上,正冷冷盯着我,漆黑如玉的眸子里看不见任何内容。他的衣衫,依旧是那日在落雁楼穿过的黑袍,质地虽好,但却和他的躯体一般受尽折磨,破成一片一片,凌乱地被血渍胶粘着,狼狈地贴在身上;只有他端正有力盘坐的姿势,悄无声息地昭示着:眼前的这人,虽已遍体鳞伤,落拓不堪,依旧是个倔强不屈的剑客。
可这不屈的剑客,肢体却很僵硬,分明保持某种警戒的姿势。
那是针对我的吗?
我心一酸,又要掉下泪来,慢慢走近他。
纥干承基喝道:&ldo;站住!&rdo;
我顿了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着,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才将蜡烛放到地上,倚着墙靠在他身畔坐下。
纥干承基有些愤怒地一直盯着我,但终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沉默地又将头扭向前方,不来看我。
离他近了,那血腥味更浓了,这个少年,这些日子以来,到底受过多少折磨,流了多少血?
我颤抖的手慢慢伸过去,欲去抚摸那曾如钢铁一般将我牢牢箍在手中的臂膀。
手指才要触到他的衣物,只闻咣当一声,纥干承基带着镣铐的手猛地挥来,拂开我的手。他本是绝顶高手,这一拂虽不曾用上多大力道,可余力依旧把我推到一边,扑倒在地上。
我伏于冰冷cháo湿的地面,丝丝凉意从每处与地面接触的肌肤传到身上,冰得一阵颤抖,禁不住心头愧疚伤痛,哽咽着轻轻道:&ldo;对不起。&rdo;
&ldo;我不想再见到你,容书儿。&rdo;纥干承基终于回应我的话了,声音空空落落:&ldo;我很快就会死,不会再吵你烦你,你也放过我吧!&rdo;
那声&ldo;放过&rdo;,却说得好生疲倦好生伤感,那种被伤透心的悲怆,叫我忍不住委屈,委屈地握住他的手,含泪道:&ldo;纥干承基,你真的以为,我那日是联手苏勖有意害你的么?&rdo;
&ldo;你弄痛我了!&rdo;纥干承基盯着被我握住的手,吸着冷气,咬牙道。
我一低头,才见我双手握住的,正是纥干承基当日给苏勖刺过一剑的那只手,时隔那么久,那伤口居然还在流血,向外翻卷着新鲜的肌肉。
我屏住了呼吸,道:&ldo;他们折磨你,不断割裂你的旧伤?&rdo;
纥干承基低声道:&ldo;哦,他们倒已经半个月没提审我了,没人弄伤我。&rdo;
&ldo;那……那这个伤口……&rdo;
&ldo;我自己弄伤的。每次伤快结疤时,我就设法把它撕裂,让自己痛。&rdo;纥干承基的声音冰凉平淡:&ldo;这种痛可以让我清醒地意识到,我曾经那么喜欢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只要想到这个,我心里就不会那么痛了。&rdo;
&ldo;我是一个坏女人!&rdo;我哽咽道,从怀里抽出条帕子来,小心地替他裹上伤口。我早就发觉了,心上的疼痛,远要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纥干承基默默看我裹好,才道:&ldo;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在这里呆下去,陪着我?如果你呆会走了,我还会把这伤口撕得更大。&rdo;这话明显有些嘲讽挑衅之意了。
我微微一滞。一直在这里陪他?直到他死了,我呢?也陪着他去死?
我忽然有种解脱的轻松,不去理会他嘲弄的眼神,安然笑了一笑,道:&ldo;好主意!&rdo;
纥干承基挑着眉,冷冷道:&ldo;你喜欢我把因你而起的伤口越撕越大,恨不得我把自己的手腕给剁了,是不是?&rdo;
我微笑道:&ldo;没有,我想,我一直留在这里陪你,一直到你死了,我也死了,也是种解脱。便是还有再欠你的,我到黄泉之下做你的妻子去。&rdo;
我悄悄伏下身子,伏在纥干承基盘坐的膝上,心里居然有丝欢喜之意。
而纥干承基的背却僵直起来。他几乎是在痛苦地低吼道:&ldo;容书儿,你究竟要把我耍到怎样的程度?&rdo;
&ldo;承基!&rdo;我安静地抱住他,温柔地叹息:&ldo;我没有骗你,一个字没有骗你。你的心里,当真,当真就认为我在耍你么?&rdo;
纥干承基苦笑:&ldo;难道你没有?&rdo;他的黑眸在烛光里荧荧闪烁,却是不加掩饰的忧伤和痛楚。
我低了头,轻轻道:&ldo;承基,如果我告诉你,我去落雁楼,只是想见见你,你相信么?&rdo;
第四十三章诉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