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有他任光担任九卿,地方上则是投靠第五伦,被任命为南阳太守的阴识,军中,更有岑彭这位隐隐崛起的镇南将军。
这就是任光一点不着急窦融先当上右相的原因。
朝中派系斗争难以避免,在任光看来,他们的皇帝很擅长利用这一点,窦融之所以上位,是因为他乃新朝旧臣,只能做陛下死忠,又与各方皆不相善,出了事也方便随时罢退背锅,不引起朝堂震动。
但随着时间推移,任光觉得,皇帝陛下肯定会对五陵豪杰稍稍压制,在军中,马、耿贰将之外,似乎在扶持岑彭来分摊功劳。
而朝中,自然也要有人来平衡陛下的亲家耿纯,以及开始抱团的五陵诸卿。
所以任光希望,当南阳士人成为中流砥柱时,或能变成与河北、五陵抗衡的又一政治集团,而他任光,当仁不让,是其领袖!
但任光又颇为聪明,不断举荐同乡,是举贤不避亲,不忍人才埋没,无人有证据指摘他结党,是为不党之党。这正是陛下用得到的,未来一旦时机合适,或可籍此摸到相位。
如此念着,任光却又想到了一事……
“陛下已拜马文渊为骠骑大将军,总关西军务,看似拔高,实则是将马援从东边易立功之处调回来,在凉州喝几年西北寒风,等轮到他灭公孙述时,我朝的‘大’将军,恐怕有好几位了……”
大将军和XX大将军,完全不是一回事,前者在汉朝可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后者则是第五伦故意掺水,头一个还金贵,但很快就会泛滥成标配。
虽然看穿了第五伦的权谋,但任光明白,在权术和长远布局之外,还是得干好本职工作,并恰到好处地为皇帝陛下排忧解难,才能得到圣天子格外的器重。
“按照朝廷邸文,马文渊即将西来,吴汉则会调去北边并州对付胡虏。”
吴汉是一个特殊的人物,因为籍贯,又是任光当初做乡长时的亭长部下,勉强算南阳一系,虽然他本人又是军中所谓“渔阳系”的首脑。
任光喃喃自语道:“虽是被看中的好马,但若是性子太烈,胡乱撅蹄子,亦会被骑士嫌恶。我得去信劝劝吴子颜,让他以大局为重,千万勿要生出事端来!”
……
武德二年,十月中旬,当陇西的寒风正吹时,第五伦对诸将军的调整,也送到了凉州天水郡!
得知自己即将调离陇右,吴汉的心情复杂,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却有些沮丧和恼火。
之所以暗喜,是因为陇右太难管了,这半年来,吴汉的日子,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
公孙皇帝的阴谋初见成效,西边的先零羌被鼓动起来,仗着魏国在凉州这穷地方无法集结大军,就和吴汉对着干,背靠高原,不断袭扰河湟谷地。
除了客军外,若能让陇右豪强协助,倒也能抵御羌虏,但陇地初定,人心不附,只要不侵犯到自己头上,豪强们都存了看热闹的打算——吴汉这外地人,真不一定比羌人更亲。而吴汉急切地勒令各家摊牌军粮和人手,反而激化了矛盾。
凉州豪强与东羌及属国胡人的合流,在汉末就可见端倪,如今吴汉军令粗暴,他们自己不敢造次,但可以怂恿沾亲带故的东羌胡人捣乱。一时间,陇右诸部抗徭抗赋成风,加上收成不太好,一时间不但金城陇西吃紧,东方几个郡亦不宁。
吴汉最初的对策还是杀杀杀,但西羌东羌,都是越杀越乱,第五伦已经来过几次诏令,让吴汉和各郡守学学赵充国,分化诸羌,多向护羌校尉等人请教。
但亡羊补牢已晚,随着情形越来越复杂,眼看盖子就要捂不住,只能靠大军强行压制时,换马的诏令适时抵达。
“可算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吴汉遂释然,可随之而起的,是心里的无名火!
“陛下莫非是觉得我无能,无法安定陇右,这才让马援前来?”
吴汉只觉得委屈,他好战好胜,眼睛只盯着先零羌这个敌人,但派去西边的军队,却只能走到河湟谷地尽头,再往西就会遇到“寒瘴”,战斗力大减,甚至死伤惨重。先零羌和汉军、新军打了上百年仗,早就学精明了,一旦大军开进,他们就溜到山岭高原,袭敌补给。
如此数次后,吴汉发现想一举击灭先零很难——尤其是在没有其余羌部协助的情况下。
但西羌东羌都在与他作对,梁子已经结下,再想化敌为友,哪那么容易!
吴汉只觉得自己也和那些枉死在高原的弟兄们一样,被寒瘴包围,越是精壮的汉子,就越会感到无法呼吸,浑身乏力,他挥出的拳头,也落在了空处。
吴汉不甘、不服,只觉得若是第五伦再耐心些,派个文官,比如任光来协助,再给他几年,等自己摸清这陇右的门道后,定能荡平羌乱!
这临阵换将,却打击了吴汉的心气,让他郁郁不乐。
好在第五伦也善于哄人,除了诏令外,又给吴汉来了封信,魏皇对这位猛将说了些“体己”的话。
“《诗》里说,‘戎狄是膺’,《春秋》则说,‘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为患也!”
“然氐羌不过小患,而匈奴,则为中原数世之大患!”
“久在前汉,号称一汉敌五胡,汉军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昆明之壁,籍西羌之场,艾朝鲜之旃,拔南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唯匈奴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衰而三起。”
第五伦本着“抄老师不算抄”的念头,将扬雄《上书谏勿许单于朝》里的名句改了改直接用,不断渲染匈奴之强,给吴汉打鸡血。
“匈奴曾为卫霍大败于漠北,失王庭,又南下朝于汉宣,列为藩臣。然所谓和亲之政,亦可谓养虎为患,匈奴复强,正值王莽愚蠢自大,内政不修,构难四夷,匈奴遂趁隙南下,祸乱北边,立贼子卢芳为汉帝,夺朔方地,侵吞河上,无遂不返并州、河西,屠戮掳掠十数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