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够大。”岑彭回首道:“刘汉自号火德,此番袭击樊城,是欲火烧码头,焚我浮桥,然而被这天上大水一浇,火灭了,此役于吾等有利啊!”
迷信虽是安慰剂,但这牵强附会的说辞,对普通士卒说不定最有效,眼看校尉们心神稍定,岑彭便正式开始部署作战。
“从码头撤离,以小利诱惑敌军,是本将的命令,然汉军来速太快,导致今日小败,实乃岑彭之过也。”
岑彭开场划清功过:“自彭以下,此役绝不会有人因败绩担责,而不幸战死者,亦以功上禀天子。”
此言让众人都舒了口气,樊城已被积雨云彻底遮蔽,不但外面泥泞难行,连魏军营垒也处处漏雨,大帐亦不例外,不断有水渗下滴落,这漏雨的大屋子哦,就像荆襄魏军一般,打了几个月,确实都有些三鼓而竭了。
然而,岑彭的到来,却仿佛让昏暗的屋内又有了光明,亲兵都被撵了出去,校尉们亲自卸盔,当成盆到处接漏水。
更有一员校尉主动请缨道:“镇南将军,这仗输得冤啊!被打晕了,如今汉军还在外头,不如让下吏带敢死之士袭之,一定要驱走汉贼,收复浮桥!”
赶走?这哪行,岑彭好容易付出了巨大代价,将刘汉三公、外戚,以及万余士卒引入陷阱,岂能打草惊蛇呢?
更何况,魏军也不是能在暴雨里作战的强军,就算挑选勇士,也不过是在泥水里乱打一气罢了,但岑彭要的,是全歼!
他勉励了还有心气的校尉,目光却看向那些躲躲闪闪的辎重兵诸校,也难怪这批人怯怯,只因他们所带的兵卒,多以只训练半年到一年,未曾实战的屯田卒为主,这能打仗?
但岑彭相信,只要经过了他和陛下一起筹划的练兵之法,新兵怎就不能上阵?
“怎么。”岑彭道:“当初南征军驻扎武关,河北、陇右的大仗都没捞到,汝等怨声连连,说没机会立功。”
“后来,吾等到了宛城,赤眉主力已跑到了河济,众人听闻马国尉及幽州突骑又立大功,一个个羡得抓耳挠腮。”
“而本将击荆襄,未带汝等,也一个个哭天抢地,想要一个随军名额。”
“可如今大功就在眼前,却忽然变得谦逊起来?”
岑彭话音一转,从一团和气,变得颇为恼火,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接漏水的头盔震动,而营房内所有人也吓得赫然站立!
“大魏天子,就在宛城看着呢!”
“镇南军幕府麾下诸校,究竟谁是有种的马、谁是生不出种的骡,通过此役,我与陛下,都能看得明明白白!而陛下手中封侯策书能发给谁人,谁人又注定一生只能带民兵屯田,亦一清二楚!”
此言一下,倒是将不少人血性骂了出来,跑来荆襄一趟,总得跟着将军挣点东西罢?于是请战之声不绝于耳,但岑彭听出来了,他们底气依然不足,目测汉军兵力,与己方相当,襄阳附近的主力要防备冯异,回不来,即便岑彭亲自指挥,也没有必胜把握啊。
“诸君放心。”
岑彭这才与他们透露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先前,朝中有人向陛下弹劾我,或岑彭无能,坐视邓奉、贾复乱丹阳、马武击舂陵而不顾。”
“明面上,我只言兵力不足,可实则,南征军中,还有上万机动之兵,但就是捏着不用!只放在上游山都县。”
那便是先前袭击山都,将邓奉部将赵熹打跑的偏师,这支部队是岑彭手下最能打的师,却一直被他藏着。
“早在数日前,汝等到达樊城次日,我得知汉军援兵有北进之势,便令此师南移至邓县驻扎。”
邓县就在樊城西北二十余里外,岑彭指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雨道:“营中备热饭,令三军饱食,且先让汉军淋上几天。待骤雨初霁,其士气最低落时,邓县援军亦至,吾等便合力而出,势要大破汉军!”
……
邓禹毕竟是第一次带万人之众,也小看了这场雨。
虽然下的时间不长,才短短一日,但却颇为迅猛,连宽大的汉水都肉眼可见地暴涨了不少,江水拍击堤坝,掀起惊涛骇浪。
而汉军也被这场雨淋惨了,他们仓促北上,部分士卒靠着码头营房避雨,大多数人就只能窝在林子里瑟瑟发抖,上千个临时搭起来的窝棚也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