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酒,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吞了一口刀,从喉咙到肺腑一阵火辣辣的热意直冲进胃里,像是柴堆被引燃了一般,身体立刻暖和多了。
风长天看着她努力忍着呛咳的样子,微微笑:“没喝过烈酒?这可是北疆最好的烧刀子。在北疆,人们出门一定要带两件东西,一是刀,二就是它。”
姜雍容曾经品过天下名酒,江南的女儿红,蜀中的锦花春,西域的葡萄酒……种种样式不一而足。但多半是浅尝则止,从来没有喝过这样浓烈辛辣的酒。
口舌虽然遭罪,但周身腾起的暖意是切切实实的,她忍着那呛人的烈度,再喝了两口,盖好酒壶还给风长天。
北疆天冷,出门带酒暖身,她懂,“可为什么要带刀?”
“因为谁说不定就会碰上北狄人。”
“北疆……有很多北狄人?”
风长天说起这个就来气:“哼,什么叫有很多?那帮北狄崽子根本就是把北疆当成了他们家的粮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北疆督护杨天广每年上的都是太平折,并没有听说过起了战事。”
“呵,姓杨的压根儿不敢打,人家拿了东西就走,两边碰都没碰上,当然就没战事了。”风长天说着,拔开盖子仰头喝酒。
酒壶虽小,但他喝酒的姿势豪迈至极,是姜雍容认识的人中仅见的。
那酒壶她刚喝过……但风长天向来不拘小节,想来根本不会在乎这个,姜雍容告诉自己也不必在意。
她的身上和脸上微微发热,繁星满天,风吹在脸上却不再觉得冷,只觉得有股凛冽凉意,使人痛快。
“你二哥当初找到我,说要我来当皇帝,我就问他,当皇帝能打北狄么?他说当了皇帝,万民俯首,群臣听令,想做什么就什么。我来了才知道,万民俯不俯首不晓得,群臣那是完全不听令,跟他们说了多少次我要打北狄,没有一个人敢上折子直言其事,大家都只会拐弯抹角说国库空虚,劝我不要大动干戈。可你看,我那七哥修个坟就花了几百万两,有这几百万两,我早把北狄打下来了!”
“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陛下现在身处其位,该知道什么叫顾全大局了吧。以大央的底子,现在去打北狄,若能一战取胜倒罢了,一旦战事持久或是输了,整个大央便要成一盘散沙,千里沃土拱手让人都是常事。”
姜雍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大央历经数百年走到今天,已经像个迟暮的老人,轻易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因为生怕一动弹,还未将敌人怎么样,自己就先散架了。要征北狄,年内无甚可能,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张有德身死,三百万两银子断了下落,战事初平,各地本来就在等银子抚恤,又近年关,照例要另加恩饷,还有陛下今晚险些拆了天牢,明天的奏折只怕一口箱子装不完……”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因为风长天看着她,眼中有明显的笑容,也有明显的讶异。
“怎么了?”她问。
“雍容,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么多话。”风长天笑道,“继续,我觉得你说得真好,比那帮老头子说得好多了。”
姜雍容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掩住了自己的嘴。
她在干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她还不是他的后宫。
父亲在教导她这些的时候早就再三警告过她,这些事她要懂,但绝不能让皇帝知道她懂。
身体在烈酒的刺激下微微发热,那些酒像是化成了细密的轻盈气泡,一个又一个地涌上她的唇舌,她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