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相信的,只是……&rdo;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就是觉得没有办法丢下这样的宣潇,一走了之。
秦朗脸色凝重了,他松开手臂,&ldo;小影,你不能这样,让我高到天上了,又把我重重摔到地狱。即使现在宣潇没有病着,你可能也会找其他的理由留下来,对不对?&rdo;
秦朗的口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冷峻,池小影嘴抿得紧紧的,什么也没有说。秦朗一脸痛苦地看着她,脸上有一种让她陌生的决绝:&ldo;小影,我是比你年长太多,但我终究是个男人,在情感上要求绝对的忠贞。宣潇病着,你要去照顾他,我能理解,但现在他的病快好了,你再留下算什么。你跟我说,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rdo;池小影认真地点了点头。秦朗两只手插到头发里,一只手挑出鬓角的几根白发让她看:&ldo;我已经四十岁了,我都长白头发了,不要等我全部白了,你再到我身边,那时你让我怎么照顾你?&rdo;说完,他落莫地转过身去,&ldo;啪&rdo;地一声关上了卧房的门。
池小影愣愣地站在客厅里,心乱如麻,她走进书房去收拾影印资料,一扭头,看到客厅的花几上放着个书袋,上面印着&ldo;娴宁书店&rdo;的字样和地址。她揉揉眼睛,突然感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时序进入初夏,晚上的温度还是很凉慡的,只要池小影在憩园过夜,秦朗喜欢从背后抱着她,两个人象汤匙似的入睡。今夜,秦朗只留给了她一个后背。池小影掀起被角,轻轻地躺在他的身边。梅雨天,白天阳光好好的,到了晚上就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雨丝轻柔地打在巨大地落地窗上,象催眠曲一般。黑夜里,池小影突然叹了口起,转过身,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搁在秦朗的腰间,见他没有拒绝,大了胆子,更贴近了些,手臂也环紧了些。
&ldo;秦朗,你看过金庸的《笑傲江湖》吗?&rdo;她问道。
秦朗没说看过,也没说没看过,&ldo;怎么了?&rdo;
&ldo;里面有一个少侠啊令狐冲,他终生都默默爱着他的小师妹,可是他的小师妹只把他当作一个风趣而又体贴的大哥哥,更因为剑谱一事对他产生了猜疑。这给他带来了深深的痛苦。他悲愤,他佯狂,他自毁,他自伤,而这些只有一个人最理解,那就是任盈盈。盈盈与他相知相爱,患难之爱,生死之爱。盈盈给了令狐冲爱的幸福和生的力量,他非常珍视这份爱情。后来,他的小师妹遇到了意外,他想过去搭救,但在盈盈面前不好开口,盈盈说到:你心中另有顾虑,生怕令我不快,是不是?他说: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人,倘若你我之间也生了什么嫌隙,那做任还有什么意味?&rdo;
秦朗缓缓转过身,抚平她的长发,把手臂伸到她的颈下。
&ldo;秦朗,你知道我妈妈现在差不多就是一个孩子,我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我……也只有你一个,别乱猜测我,我会难过。&rdo;池小影理性决提,艰难地说完,泪水抑制不住地溢出了眼眶。
&ldo;小影,我能不猜测你,可是你能给我一个肯定地期限吗?&rdo;
她抽泣得双肩直颤,无力地摇头。
&ldo;每个人都有一个底限,小影&rdo;秦朗在她的耳边喃喃叹息,&ldo;人心是长偏的,总有一个最重。别指望事事能尽善尽美。宣潇,他有爸妈,有事业,有能力,他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即使不好,那也不是你的责任。&rdo;
她知道他说的很对,可是……没有人懂她的心,她不是拖泥带水,不是优柔寡断。如果想真正开始新的生活,她必须要把从前彻底斩绝。宣潇现在这样,她怎么挥得起刀来?她只能沉默。许久,她才问:&ldo;你不愿再相信我了吗?&rdo;她好像是一误再误他了。
&ldo;我经历了许多事情,我比你年长,我要去相信。因为我知道,去相信,我的心可能会死。但不相信,我的心就一定会死。&rdo;秦朗的嘴角微微抽搐着,&ldo;我太想相信了,太想了。我一定要相信。小影,就让我相信吧!&rdo;池小影沉默。沉默中,紧紧地环住他的身子,恨不得把自己嵌进他的胸怀里,变成其中的一根肋骨。
池小影仍是每天坚持去医院,如果稍晚一点,宣潇的电话会打得她的手机爆掉。真的如秦朗所言,宣潇的胃冲洗了两天后,一切都好转了。宣潇的胃管去掉,慢慢地喝了的一口水,说:&ldo;真舒服!&rdo;这一天,他第一次架着池小影的肩膀上了卫生间。田华急得在外面直喊:&ldo;不要累着,慢慢来!&rdo;
秦朗现在已不到医院上班,但他每天都来转一下,把池小影带出去吃饭。宣潇的病正式由神经科的一位陆医生接管。
又过了一天,陆医生给宣潇下了高压氧舱的通知单。宣潇坚持要走路去。高压氧舱在病房口的后面,走过去大约五百米远。池小影不同意,宣潇拂开了她的手,坚持走了过去。&ldo;现在他除了骨折恢复的时间长一些,其他再有个十天八天就能出院了。&rdo;陆医生说道。宣潇在做检查,池小影在病房里等着,秦朗过来,带她去外面喝咖啡。他没有说别的,突然向她说起自己的财产数额和今后的打算。
&ldo;小影,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用这些钱来打动你,而是想说,如果我打算把这一分和别人分享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的时光,现在要好好地把握。&rdo;池小影坐在他的对面,既没有激动得热泪盈眶,也没有欣喜得大呼小叫,而是觉得一种彻底的寒冷正爬上背脊,她知道秦朗在等她的决断,只要她一点头,他说是她的了。可是她的头就是一动也不敢动。秦朗静静地凝视她,因为她的沉默不由面带伤感。他们无语地喝完一杯咖啡,没有再重复那个话题。
整个下午,她一直都失魂落魄的,宣潇从高压舱出来,和她说自己的感受,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ldo;小影,这几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好,可能因为你不在身边的缘故,我让护士在病房里加了一张床,你晚上也留在这,好吗?&rdo;宣潇突然说道。她张了张嘴,&ldo;我……认床,在这边睡,怕会影响到你。&rdo;宣潇嘴角勾起一丝不开心,&ldo;你晚上睡觉前会不会想我?&rdo;池小影看了看他,&ldo;宣潇,你现在病着,别多想,等你出院了,我有许多话要和你慢慢说。&rdo;&ldo;你要和我说什么?小影,你这口气,怎么象要离开我似的?你累了?想出去散散心?没事,等我好了,我陪你去。你一直喜欢日本的北海道,我们去那儿过春节,好不好?&rdo;池小影切了片苹果塞到他嘴里,笑了笑。
傍晚的时候,她打电话给田华,说自己身子不适,要先回去。她疲乏地拖着双腿走进憩园,一个人在小区的花园里坐着。看到秦朗寓所的阳台上,灯光一暗一灭,像萤火虫那样闪烁着。那是秦朗在抽烟。这阵,他烟抽得很厉害。月光从树叶婆婆桬的枫树间漏下来,周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清冷的绿色,脚底下有一只蚂蚱跳了起来,落在花树间,池小影像个孩子样,吓得惊呼一声。秦朗站起身,看了过来。她踩着被夜露沾湿的糙坪,慢慢踏上台阶。
门半掩着,秦朗站在门边等候她。她一走过去,看见客厅中间放着两只大大的行李箱,她闭了闭眼,心疼得血淋淋的。
&ldo;你要走了?&rdo;她问。
&ldo;嗯,北京有许多事要处理,我先过去。&rdo;秦朗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ldo;这张是我的,这张是你的。我的是明天早晨的时间,你的是一个月的期限。你上飞机前,给我电话,我去机场接你。你认识家门的,如果你想给我一个惊喜,我也不反对。&rdo;他把机票塞到她的手中,&ldo;你的事情总是那么多,我不催促你。这一个月,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会等你到这个月底。如果不能来,不需要给我打电话,我知道结果是什么,不需要感到愧疚,我会祝福你的,选择直接所爱的人不是个错。&rdo;
他象往前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地对着她笑了笑。
第八十二章百密一疏(一)
秦朗没肯让池小影送他去机场。他走的时候,天刚刚放亮。没有主人的寓所突然之间显得空荡荡的,连窗台上贴着的&ldo;喜&rdo;字也耷拉了半个头。池小影给他做了早餐,熬得稠稠的绿豆粥,煎得嫩黄的鸡蛋,滨江特色得油葱饼,两碟凉拌的小菜。两个人坐在桌边沉默地吃着,偶尔池小影象个妻子似的给他夹一筷子菜,在他喝完一碗粥时,又起身给他添了一碗。
早餐结束,预约地出租车就来了。秦朗的陆虎昨天请一个朋友开去北京了。司机上来拎行李,秦朗肩上背了只挎包。池小影一点随身换洗的衣服也打包好了,一会秦朗走后,她也回到宁贝贝的公寓去。憩园的寓所正式交还给物业公司。她送他下楼,秦朗摇摇手,回过头抱了抱她,笑着揉乱她一头长发,&ldo;记得那张机票还有几天有效吗?&rdo;
&ldo;六月小,去掉今天,还有二十九天。&rdo;她把手背在身后,回给他淡淡的笑意。
&ldo;是还有三十天,今天不算。正式的期限是从明天开始。&rdo;多一天也就多一份希望,他允许自己再把目光在她清丽的面容上多留恋一刻。出租车司机在楼下按着喇叭催促,秦朗松开了她,拉开门,&ldo;小影,我在北京等你。多保重。&rdo;
&ldo;你也保重。&rdo;她看着他下楼,在楼梯口拐弯,然后她又急急跑到餐厅的窗前,从那里可以看到他上了车,出租车沿着小区的人工湖,慢慢驶离了她的视线。
清澈的湖水,在初升的旭日下,美丽碧绿,宁静清冽。她闭了闭眼,默默转身,走进卧室,把昨晚睡过的丝被、床单、带着秦朗体温的枕头一一折叠包扎好,这些她都要带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购买时,她那份心意,她想珍藏。然后,她来到窗前,对着玻璃呵了口气,把耷拉着半个头的&ldo;喜&rdo;字认真贴好。看着那个&ldo;喜&rdo;字,她突然想起昨晚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标题是《爱过你的人又会爱上谁》。想到那几个字,她不由热泪盈眶。人生漫长无边,谁都是要走到尽头的。池小影把脸从窗口扭开了。
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走上楼梯,气踹吁吁地爬到了宁贝贝的寓所门口,池小影突然看到门半开着,一颗心吓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轻轻地把行李放下,四处张望,瞧到对面寓所的门前放着把扫帚。她抄了过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对着里面探了下来,还好,没有满屋凌乱,她大着胆子向前探了一步,突地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她举起扫帚,眼一闭,对着前面就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