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白几度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好一会,李章才缓回神,想了想,伸手掏出怀里的珠子递给靳白:&ldo;这个,您拿回去吧。我喜欢这黑暗,什么也没有,很安心。&rdo;
&ldo;你……不要乱想,天无绝人之路……&rdo;
李章忽然笑了起来,用力认真地说:&ldo;我是妖啊,哪里有路!&rdo;他笑得眼里浮起了水雾,却大睁着眼睛,让那水雾在眼眶中慢慢地干涸,&ldo;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早已,无路可逃。&rdo;
他安静地看着靳白,目光中有痛有伤,充满了无奈和疲倦,却没有畏惧。
靳白再次被他的目光扎疼了心,看着他僵硬难受的姿势,掩饰地又想去打开锁链。
李章再次摇头,直白地告诉靳白:&ldo;现在松了,等下更难受。&rdo;
靳白僵住,讷讷地收手,有些无措地立在床边。
李章被困锁的身子僵硬麻木,细瘦的脖子无力的枕着缠住锁链借力的胳膊,锁链深深地勒进了手臂,露在袖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跳动。他耗费了太多精神,晕眩得厉害,便想早些结束这折磨人的谈话。
&ldo;您回去吧。我会好好吃药,您不必担心。&rdo;
靳白哑然,头一回发现自己口拙得厉害,过往的滔滔不绝竟像是假的,事到临头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李章努力维持精神的样子,一咬牙,取出两粒丸药,就着水囊的水喂他。李章艰难地咽了,又喝了些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靳白却又掏出一块松软的糕饼,凑近李章的唇。
李章闻到久违的食物清香,诧异地睁开眼睛。靳白满眼俱是伤感,轻轻又碰了碰他的嘴唇。
李章缓缓张口,咬下一块。唾液顿时溢满口腔,味蕾与饥肠同时跳舞,热流涌进眼眶,他闭上了眼睛。
因药丸而有些痉痛的胃受到了抚慰,缓缓舒展。李章极小心地吞咽着,不敢惊扰久受折磨的部位,只吃了小半块,就摇头说够了。
珠子黯淡的光晕里,李章瘦得皮包着骨头,神色极度疲惫,已无半分当初的神采。靳白的心紧得透不过气来。
&ldo;不要……总想着死。我会设法……让你出去。&rdo;
李章抬起眼睛:&ldo;出去?&rdo;
靳白觉得嗓子里有什么堵得死死的,却不能不继续说:&ldo;我会设法……说服太皇太后放你出去。&rdo;
李章重又闭上眼睛,不在意地轻道:&ldo;随意罢。&rdo;
&ldo;李章……,原谅我…不能……&rdo;
李章微微笑了下,睁开眼睛看着靳白,眼神温和语气平静:&ldo;我知道。我不也有事求您吗?就当是,互利互用好了。大人无须在意。请大人记得李章最后的请求就好。&rdo;
&ldo;我……记得了。&rdo;
&ldo;谢谢。&rdo;
靳白事后果然寻了机会去求见周氏,挑着李章拼死护卫一路的事说了,小心察看周氏的表情,见她果然淡了些愤恨之色,便又续道:&ldo;太皇太后应已听说,前朝如今异心者甚多,皇上若是撑不住,这天下就难保不会易主。成家毒害先帝的事实证据确凿,前太子见不善而不退,甚而同流合污,已非单止无德,而为jian佞了,如此之人,岂能使之窃国窃天下?&rdo;
周氏偎在靠枕上微微阖着眼帘,半晌没有动静,两个宫女一个替她按着肩颈,一个蹲低捶着腿脚,轻缓小心。
靳白垂手默立了一会,小心地继续道:&ldo;皇上此番大起大落,几历生死,对李章动了心也是难免。只这李章倔强过甚,未必真与皇上相合。皇上的性子,说得冒犯些,乃是贪新好色,日子长了自然就淡了。太皇太后既然答应了皇上,何苦为个不识好歹之人与皇上生下嫌隙?臣听禁卫报说,这李章受责多日已大为安分,日后当能吸取教训。太皇太后何不对皇上卖了这个人情,既警醒了异心之人,又让皇上明了了心意,一举数得之事,何乐而不为?靳白万死,恳请太皇太后三思!&rdo;
靳白说完一躬到地。
周氏稍稍抬了下眼皮,似笑非笑道:&ldo;靳大人也如此在意那个人?&rdo;
靳白恭敬地伏低道:&ldo;靳白正是觉得不必在意此人,才敢来贸然进言。&rdo;
&ldo;哼!可惜皇帝不如此想!&rdo;
&ldo;太皇太后岂非不知,皇上最喜反逆,越是不许的越要争持,可一旦得了手,即又淡然,又怎好说皇上那是真的在意?&rdo;
周氏面色略缓,念及驱妖却不得安眠的现状,兀自咬牙:&ldo;坊间盛传狐妖惑世,哀家看来,那人果真是个妖孽,又岂可容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