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尤书记呵,我不是刚才说过了,今天你不是书记是龟孙!小龟孙啊,过去做过千回百遍的事,大概你应该不会忘记。如果你贵人多事,真正忘记了,那么,我现在就给你提个醒。”说后她就她笃笃地点了点头,便照着信纸念起来:
“‘…………最最亲爱的新荷,我最最尊敬的公主,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为了要背着你走过秋千桥,我就在桥上抹稀泥。你知道吗?每当我背着你,背上软绵绵的,似背着团棉花;胸前暖洋洋,像抱着个火炉;如有一股电流通过,周身怪痒痒,麻酥酥。我只图我的感觉舒服,没有想你的酸痛的感受。我该死,我该死!……’尤瑜,我们不要你做别的,只要求你如信上所说的,将自己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同志们,他尤瑜自己拉出的屎就该自己吃,你们看,我提的这个要求过不过分?”
“不过分,不过分!自己吐出的痰自己舔,一点也不过分!”一唱一和,弥根行大声喧嚣着。像高峡平湖的水,原来十分平静,可一旦有人打开了闸门,就啸呼着冲出来。闹新房的人都跳起来欢呼,忘无所以地大笑。没办法,我只好重敲锣鼓从头做。米糖虽软韧性强,就是如牛反刍用力嚼,口里的糖仍然不溶化,相互牵掣吞不下。边走边嚼,两张嘴里涎水搅和在一起牵线淌,弄得新郎新娘尴尬狼狈,惹得大家捧腹笑。
红玫瑰现在念的,就是八年前我写给池新荷的信中的一封信。当时我觉得是生花的妙笔,时隔八年了,自己记忆犹新,可是这些只能在暗夜里悄悄地说的赤条条的淫词秽语,又怎么将它暴露在阳光下?我真后悔她将信件退还我时,又被她花言巧语骗回去了,如今给她以口实,弄得自己无地自容。我越想越气,越气越急,不禁汗如雨下,说不出话。只好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好不容易才做完“衔枚疾走”,紧接着他们又提出了做“铙鏺齐鸣”,在红玫瑰的肆意煽动下,语气更加咄咄逼人。这“铙鏺齐鸣”,是要男女口里各咬住一片铙的缎带,又将一片鏺缚在各自的肚子上。伴和着闹新房的人高呼“一、二,加油!”的节奏,新郎新娘嘴上、肚上腹的铙鏺,向着对方的铙鏺扣击,奏出“锵哐”“锵哐”的乐音,随即人群中发出山崩海啸的欢呼。我觉得这动作实在太淫秽、太难看,赖着不想做,可红玫瑰又扑蒲扇又蹬脚,手中的信纸抖得唰唰响。此刻,我回过神来了,我想,我写给新荷的信,她不是全交给我,还说过什么还璧归赵么?这些信至今自己还将它们珍藏着,怎么会跑到她的手中?也许她不过是偶尔记得信中的几句,抓在手里的全是白纸,故意用这来没完没了地胡弄我,我可不能再上她的当!这么一想,我觉得底气足了,于是,我发出一阵冷笑,将铙鏺摔到地上,不亢不卑地说:
“哼!红玫瑰,我写的信你全退给了我,你手中攒的全是废纸,又将一杯臭水当作美酒喝。你就凭这些,也想完老鼠戏猫的游戏,胡弄我这几经风浪的洞庭湖里的铁麻雀,嘿!你红玫瑰还嫩着点!”
“谁是老鼠谁是猫,谁才是几经风浪的洞庭湖里的铁麻雀?皇帝宰相说了不算数,我的尤书记啊,你还得骑着毛驴看唱本,睁大乌鸡眼仔仔细细瞧!”红玫瑰将一张张信纸抖开给我看了看,就读起来。信上的笔迹不是我的,可读的话句句都是我说的,顿时我觉得自己掉到了冰窟里,凉了半截,矮了一头。红玫瑰竟像不可一世的凯旋的将军,将我看作顽固透顶而又可怜兮兮的俘虏。着实数落羞辱了我一番后,她又念了几段信,继续奚落我,“这信是假还是真,还需不需请专家鉴定,还要不要继续念?你就看放个屁。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如今你的智商竟然不如打铜锣的蔡九癫子。蔡九癫子鸣锣督促别人关鸡鸭,林十娘硬拉软磨,抢走了他一个锣锤,可他准备了两个,现在还有一个,还可以继续打铜锣。你知不知道,我在退还你的信之前,我抄了一份保留着,这里共有九十八封,只有第一封交给了新荷没抄着。绝顶聪明的‘林十娘’,我的自以为是的书记呀,我这个‘蔡九癫子’的锣锤也有两个,我退了一个给你,我还有一个,你还要不要我继续‘敲铜锣’?我们的绝顶聪明的书记啊,你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怎么连个一加一等于多少的简单的问题,都悟不透?”
说过之后,她站在桌上将信纸高高地举起,用力在空中抖动得刷刷响,好像当年攻克南京时,解放军战士在总统府屋顶上,挥舞着红旗一个样。我真害怕她继续念下去,就只好乖乖地就范,哭丧着脸,苦苦哀求她:
“不要念了,不要念了!我‘林十娘’的鸡鸭,再不敢吃公家田里的谷子了!我的姑奶奶呀,我的‘蔡九哥’啊,我,我,我求你不要再‘打铜锣’。你现在要我往东,我决不敢转向西,就是要我跳楼,我也麻着胆子跳。求求你,求求你这大慈大悲的唐僧,不要再念紧箍咒,这信啊,你无论如何,你无论如何不能再往下面念!”
听到我前所未有的可怜乞丐的哀求声,见了我那觳觫待宰的牛羊的窝囊相,大家的笑闹,如重磅炸弹爆炸,几乎掀翻了屋。大家见我这匹桀骜的野马被红玫瑰驯服了,就异想天开,纷纷提出各种闹房的新举措。这一夜,什么趴在地上学鸡鸣狗叫,学猫弹蛙跳,什么紧紧接吻三分钟,什么搂抱旋转五十圈,什么猪八戒兜着屁股背老婆,什么牛郎织女贴着肚皮过鹊桥:总之,凡是他们能想到的,我都通通做到了,我几乎摸遍了新荷身上的各个部位,我也受尽了新荷的鄙夷的目光,也忍受了他们尽情的讥讽耻笑。有些过于淫荡庸俗的动作,由于新荷的竭力反对,不得已他们才酌情取消。半夜过后,他们再闹不出新名堂,过于疲倦,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们才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