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言,过得六日之后,漕船便到了京畿。从人在驿站里请来车马,馥之坐到车上,一路朝京城而去。
自那番变故之后,京城街市的喧闹声再度入耳,馥之忽然觉得倍感亲切,在车上不住地朝外面张望。
车马很快驶到了大司马府,早有家人入内传报,未几,戚氏从府中快步迎了出来,后面跟着顾昀院中的一众家仆。
&ldo;夫人!&rdo;戚氏满面惊喜,看着她,眼圈一下变得通红。
馥之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望着她鬓边又多出的一片华发,鼻子不由一酸:&ldo;阿姆。&rdo;
戚氏将她上下地看,嘴唇翕动,愈加泫然欲泣。
&ldo;怎站在此处?&rdo;一个声音传来,馥之望去,却是大司马夫人贾氏。
馥之见她,忙行礼:&ldo;叔母。&rdo;
贾氏唇含浅笑地过来。
她看看馥之,片刻,转向贾氏,语中含着埋怨:&ldo;馥之有孕在身,怎让她立在风里?&rdo;
戚氏忙道:&ldo;却是老妇糊涂哩!&rdo;说着,拭拭眼角,破涕为笑,将馥之搀入府中。
众人簇拥在后,宅中的家人见到馥之,皆笑脸相迎。
馥之随她们一路前行,只见宅中各处与自己离开前别无二致,人人见得她,却多了些喜色。
&ldo;前日主公书信来到,言及馥之得孕,家中上下倍是欣喜。&rdo;贾氏对她道。
馥之了然,看向周围,面上不由浮起些红晕来。
一路上,贾氏时而问起她一些南方的事,语声轻缓。馥之一一回答,神色自然,心下却不住打鼓,不知这位叔母对自己一路上的经历知晓多少。
&ldo;还有一事。&rdo;到了馥之的庭中,贾氏和声对她说:&ldo;姚美人的事,想必你也知晓。宫中的一些人事,我已打点,如今既回来,姚尚书府上,馥之还该去看看。&rdo;
馥之颔首,向贾氏一礼:&ldo;馥之知晓,烦叔母费心。&rdo;说着,望向她:&ldo;不知姚美人此番,究竟因何事?&rdo;
贾氏轻轻摇头,道:&ldo;我也不知为何,宫中此番守口甚紧,半句也难问。&rdo;
馥之一怔,心微微沉下,隐觉此事蹊跷。
贾氏却不再多言下去,浅笑着与馥之寒暄几句,让她好好歇息,不久就离开了。
&ldo;大司马极通事理。&rdo;回到室中,戚氏对馥之嘘寒问暖一番之后,极力赞扬顾铣:&ldo;那时夫人突然不见,老妇回来禀告,大司马即教京兆尹府遣人去寻。便是后来苦寻不到,家中也不过几位主人知晓,仆从们只道是君侯接夫人去了南方。&rdo;
她握着馥之的手,看着她,感慨道:&ldo;若非如此,夫人名节不可保全。&rdo;说着,她的眼圈突然有是一红,声音哽咽:&ldo;老妇受托照料夫人,竟致此事,将来亦无颜往黄泉见先公……&rdo;
馥之知晓这老孺人当时必是急得日夜不宁,心中愧疚更甚,不住轻声抚慰。
戚氏向她问起那日劫后之事,馥之思忖那时自己也是混沌一片,许多事也尚说不清楚,便略略带过,只说那是歹人图财,幸而后来正巧遇得顾昀,脱身之后随他逗留一阵方才回来。
戚氏还欲细问,幸而没过多久,侍婢送膳食入内。戚氏见来了外人,不便再说。馥之乘机转而向她问起些育儿之道,戚氏精神重新一振,又与馥之说了许久。
王宓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紫微宫的正殿里出来。
&ldo;长公主可要返宫?&rdo;内侍在身后低声问道。
王宓望望檐外沉寂的夜色,又看向身后的宫室,棱上的白绢透出苍白的光泽。
&ldo;我独自走走,稍后再回。&rdo;王宓淡淡道,说罢,顺着廊道往殿后踱去。
夜里的风带着寒吹来,似乎又冷了几分,王宓不禁打了个冷战,拢拢身上的裘衣。
空中,一轮圆月正亮,辉光如银。
王宓望着,忽然忆起上次月圆之时,自己随着皇帝到宫苑中赏月,还带去了自己酿的梅酒。再想起方才皇帝苍白的脸庞和紧闭的双眼,鼻间酸酸的,眼前倏而模糊……
&ldo;……今上还未醒么?&rdo;这时,一声低低的说话声在庭院中传来。
王宓一怔,停下脚步。望去,只见隔着几丛密密的花木,两名值夜的宫人正在点庭院里的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