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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第1页）

崔琰一听，一怔之下，急忙跪倒在地，声音激动得颤抖了起来：&ldo;承蒙陛下如此恩宠微臣，微臣愧不敢当！陛下万岁、万万岁！&rdo;

司马懿在一旁也恭然跪倒，当他看到崔琰为获得这柄圣上御赐的羊脂玉如意而心弦大动、感激涕零之时，不由得深深感慨：天子就是天子，纵然手中已无实权，却仍是拥有至高无上的礼法名义‐‐&ldo;普天之下，莫非王臣&rdo;！崔琰虽是大将军袁绍府署的私臣，但是曹司空、荀令君巧妙利用地大汉天子的名义，以一柄玉如意，一下便将他拉到了汉室臣子的位置上来了，让他名正言顺地从心理上蜕变了自己的角色和身份！这样的笼络之术看似迂阔，实则对崔琰这样以儒为本的清流名士极为有效。

双方交接礼毕，司马朗又用手指了指那木匣道：&ldo;崔大人，这匣中还附有陛下的圣旨和曹司空、荀令君写给您的密函……&rdo;

&ldo;知道了。&rdo;崔琰走了过去，却不当场打开来看，反将那木匣轻轻合上，双手托着还给了司马朗。

司马懿一愕，却见兄长司马朗面无异容，只是淡然接过‐‐果然，崔琰双目直视着司马朗，一个字一个字沉缓地说道：&ldo;司马君，这圣旨和曹司空、荀令君的密函，如今于崔某而言，可谓&lso;不见而见、不阅而阅、不知而知&rso;了。你且放心将它们带回，崔某一切明白。&rdo;

司马朗微微颔首而笑，并不多讲什么。

在司马懿略略有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崔琰这时却慢步踱到桌几之旁，拿起了那柄羊脂玉如意，用手掌徐徐摩挲着。那玉如意通体莹白光滑，抚摸起来就如初生婴儿的肌肤一般温润细腻，感觉舒适之极。他不禁轻声吟道：&ldo;&lso;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箫。&rso;‐‐鹿鸣为知音而发，呼朋引伴而共食野苹；箫瑟为知音而奏，感心动情而齐享嘉宴。士人幸得知音之主，不亦乐乎？&rdo;

司马懿听到这里，心头一下便豁亮了：这个崔琰，果然非同愚顽不灵之俗儒，实乃通达时务之名士！

&ldo;唉……崔某也曾在袁大将军麾下效劳多年，&rdo;崔琰的目光深深地投向了窗外北边的夜空，&ldo;难道他真的不能成为周公、管仲一样的济世贤臣而匡扶汉室吗？崔某心中甚是难过呀……&rdo;

听得崔琰此言，司马懿却是心中一动，幽幽说道：&ldo;崔大人，先贤有言：&lso;古人济世立功者，诚有其才，则今虽弱而后必强；苟非其人，则今虽强而后必弱。高祖皇帝与西楚霸王项羽之交争天下，一得一失之际足为龟鉴。&rso;袁大将军若不能尊道贵德、振纲立纪，则实为天之所弃；既是天之所弃，崔大人亦不必为他过于伤感嗟叹。&rdo;

&ldo;天之所弃？&rdo;崔琰听到司马懿开口如此贬低自己的主子袁绍，心下终是怀有一丝不甘，面色一变，沉吟有顷，慢声而道，&ldo;司马君，你此刻便言袁大将军是&lso;天之所弃&rso;，似乎未免过早了些。此番前来许都之前，崔某与袁大将军的军师、谋主田丰大人有过一番交谈。田丰大人讲：&lso;天下英雄之所争者，&ldo;术&rdo;与&ldo;势&rdo;二字而已。如今袁大将军兵多、将广、地大、粮足，据有国中之半，则占了势之所长；而曹司空身处四战之地，兵不众、将不多、粮不丰、地不广，竟能擒杀吕布、剿平袁术、降服张绣，实是占了术之所长。袁大将军与曹司空一势一术，各得其长，平分秋色，故能龙飞凤翔、颉颃天下！&rso;‐‐曹司空、荀令君若想击败袁大将军，只怕亦是术有余而势不足罢。&rdo;

&ldo;袁曹之间的术势之论，固然不失为田丰大人的高明之见，懿亦佩服。&rdo;司马懿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忽又语气一转，淡然而言，&ldo;不过，此论虽是精辟，却似乎太过着眼于皮毛枝节，尤其是忘了一层更高更实的用兵行政之本，终未能脱出战国策士之囿。&rdo;

&ldo;小子大胆！&rdo;司马朗在旁一听，不禁耸然棱起双眉变了脸色，厉声训斥司马懿道，&ldo;田丰大人乃是何等见识超卓的名士大才？连荀令君都称誉他为一代人杰！你有何等才识竟敢对他的高明之见评头论足？当着崔大人的面，你真是贻笑大方了！&rdo;

司马懿被他大哥劈头一训，急忙闭了口，垂首无言。

崔琰却一摆手止住了司马朗‐‐他为官处世这么多年，何事不能洞明？这司马兄弟二人一评一训之际，不过是将那些他俩奉曹司空、荀令君的密令所要讲的话演上一出双簧戏，弯弯绕绕、遮遮掩掩地讲给自己听罢了！于是，他淡然一笑：&ldo;天下大事，自有天下之人共见之，天下之人共议之。司马主簿，君弟年纪轻轻，便有卓然独立之见‐‐你又何必沮之？仲达，你且将你先前的话讲完，崔某素来不喜听人只讲半截话。司马主簿，你不可再打断了！&rdo;

司马朗赔上一脸笑容，又说了几句&ldo;鄙弟肤浅之识，不足以污崔大人之双耳&rdo;等推辞之话，后来见崔琰一意要听司马懿再讲，便只得向他使了个眼色，沉沉而道：&ldo;也罢！二弟便将胸中浅见讲出，恭请崔大人指教‐‐但是，你须得拿捏好你话中的分寸尺度，切不可再行妄逞意气之词！&rdo;

&ldo;大哥教训得是。&rdo;司马懿向司马朗深深点头而允，然后转身朝着崔琰侃侃谈道，&ldo;田丰大人于&lso;术&rso;、&lso;势&rso;二字品评袁、曹二家，可谓鞭辟入里。然而，依懿之见，这世间的行政用兵的关键之本，却实非&lso;术&rso;、&lso;势&rso;二字，而是&lso;道&rso;之一字。亚圣孟子之言说得何等的光明正大：&lso;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川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叛。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rso;‐‐曹司空、荀令君得道之所长，而袁大将军失道之所长，两者胜负已分矣！&rdo;

&ldo;哦？曹司空、荀令君怎么个&lso;得道之所长&rso;，而袁大将军又是怎么个&lso;失道之所长&rso;？&rdo;崔琰见司马懿讲得慷慨激昂，心底微微有些好笑，但脸上却不形之于色，只淡淡而问，&ldo;仲达，还请你予以明示。&rdo;

司马懿也不管他是否真正用心在听，便顺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悟，放开了一切的束缚，滔滔不绝地畅谈起来：&ldo;依懿之见，以得道之大本大源而言，曹司空、荀令君奉天子而讨不臣、续汉祚（汉朝的皇位和国统）而安百姓，早已占了道义之名的优势‐‐袁术于淮南称帝自炫，终至众叛亲离、无人相助，这便是明证。在此大本大源之上，曹司空、荀令君尽得道之所长，表现为&lso;三重而三不轻&rso;；袁大将军既无尊王平乱、匡汉济世之名义，且又失道之所长，而表现为&lso;三重而三轻&rso;。两相对照，袁氏如何能与曹氏争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