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医院相对于白天来说安静很多,苏念躺在床上闭眼假寐,她的意识很模糊,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但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她都不想看到他。
走廊上,任方看着徐清昱脖子上的伤忍不住笑,“你和嫂子这大晚上的折腾得可够热闹的。”
徐清昱没心情搭理他的嘲弄,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烦躁到想要靠烟来缓解的冲动了。
“想抽烟?”任方看着一脸斯文相,其实蔫儿坏,他掏出烟来递给徐清昱,还特意告诉他在哪儿可以抽烟,等徐清昱要接的时候,他又有些迟疑地问,“你确定要抽?你要是抽了,待会儿进去想抱着嫂子哄她,她闻到你一身烟味肯定更烦你。”
徐清昱已经伸出来的手,顿了一下,转了方向,又抄回了兜里,“任方,你知道你为什么讨不来女朋友吗?”
任方也想知道这个世纪大难题,“为啥?”
徐清昱道,“嘴太碎。”
任方被噎住,嘿,我讨不来女朋友怎么了,您老人家倒是讨来了,可看现在这个样子,也快没了,他追上大步离开的人,以自己丰富的理论知识小声给出忠告,“三哥,那我就用我这碎嘴给您说一条至理名言,不管你和嫂子是因为什么吵的架,你待会儿见到嫂子,什么狡辩都不要说,进门先下跪,男人在自己媳妇儿面前下跪不算丢人,你一跪,嫂子准原谅你。”
回应的他是紧紧关上的病房门,他要是再反应慢一点,他这英挺的鼻子就要保不住了,他悻悻地摸摸自己的鼻梁,再尴尬地对迎面走过来的小护士笑了笑,待小护士走远,走廊四下无人,他悄悄猫到门口的玻璃处,往里探了探,三哥哄起媳妇儿来是什么样子,他还真想看看。
只是他刚一探头,他三哥就跟背后装了双眼睛似的,回身看了过来,任方讪讪一笑,装模作样地拿白衣大褂的袖子擦了两下玻璃,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句话永远没有错,他可不想当鱼干。
苏念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翻身朝里,将眼泪蹭到枕头上,用背做出一道墙,继续装睡。
徐清昱站在她身后,俯身想要摸摸她的额头,他一靠近,苏念就睁开了眼睛,避开他的手,移着身子往床那边挪去。
“你走吧。”她的声音冷漠得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徐清昱将滑到她肩膀处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手背触到她脸上温热的潮湿,心头一顿,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你在这儿,我走去哪儿?”
苏念用胳膊挡开他的手,扯起被子直接蒙住了头,隔绝了他所有的触碰,“随便你去哪儿。”
只要别在她身边,做这种温柔又深情的戏码,这只会再一次提醒她,她究竟有多傻,她竟然在很多个时候自以为聪明地觉得他很喜欢她。
她到现在才算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一切让你觉得有便宜可占的事情都是陷阱。
她以为她用尽心机,求来她和他的这一场婚姻,是为苏家寻求了一个庇护,谁成想,人家早就放好了饵,只等她傻呵呵地上钩,把苏家亲手送到他嘴边,而她,输了身也输了心。
输了身没什么,谁还没被狗咬过,可她还输了……心,他大概得意得很,得意她这么容易就上了手。
他说他不仅要苏家,还要她,要她做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家养出了一个傻子吗?不怪她妈打她那一巴掌,打得一点儿也不冤,她确实该打,因为她实实在在是个傻的。
徐清昱看着她瘦削又倔强的背影,眼底晦暗难辨,那种想抽烟的冲动又涌上来,他以为他可以清醒到掌控所有事情的发展,到头来却发现,只要她一哭,他就乱了方寸。
苏念把自己和眼泪藏在的被子里,想要将他完全排除在视线之外。
以前她最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想用眼泪让他心软,现在她却死都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肚子里惴惴的潮涌在往下走,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为什么姨妈还要在这个时候来,她不想再求他任何事情,但她连个手机都没有。
苏念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潮湿,然后起身想要按铃叫来值班的护士。
徐清昱按住她要抬起的胳膊,“别动,会回血,你想做什么?喝水还是上厕所?”
他站在床前,像一个胜利的王者一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苏念就算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她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完全的崩溃中,她压着嗓子冲他嚷,出来的只有哽咽的气声,“徐清昱,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走?”
徐清昱单膝跪到床上,一只手护着她打点滴的那只胳膊,防止脱了针,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抱着倚到床头,两个人的视线平行,他用指腹一点点抹掉她不断掉下来的眼泪,声音嘶哑钝涩,“想我走也可以,你得先好起来。”
苏念扬起下巴,用一双盈满水的眼睛怒视他,“看不到你,我自然就好了。”
她的头抬得高高的,腰背绷得挺直,不想在这个时候输了任何气势和阵仗,但腹部又涌上钻心的绞痛,让她捂着肚子自动弯下了腰,眼泪也开始往下掉。
这一切……真的都烂透了,再没有比今天更烂的时候了。
“哪儿难受?”徐清昱起了急,另一条腿也屈膝跪到了床上,弯下身看她,“苏念,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