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爱做人情,几乎要把墨昀气疯了,要知道墨昀对这只烧鸡垂涎已久,来时的路上不知道洒了多少口水,只盼着到此处能分一杯羹,哪想自己如今被书怀提在手里,一整只烧鸡都要便宜了那年幼的犬妖。墨昀愈发愤懑不平,再次汪汪地叫起来,直到书怀伸手也给他拿了只鸡腿,他得偿所愿,这才安分。
老年人就该有个老年人的样子,品品茶,逗逗狗。书怀到外面洗净了手,坐回桌旁捧起热茶,惬意地饮了一口下肚,浑身都变得暖热。趁着文砚之和思霖在洞府里叽叽咕咕地交谈,书怀忙里偷闲,带着墨昀跑到城中来和这位老者歇一歇,顺便闲聊一些趣事,打发无聊的时光。能懒散个一时片刻,纵使回到思霖的洞府之后,要被受了蒙骗的晚烛殴打,他也觉得值了。
老者看似普通,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住在皇城中的人,离天家最近,总能获取到一些秘辛。书怀听老人讲最近朝中发生的变故,什么太后夺权,什么皇帝驾崩,什么丞相暴病而亡……分明是他早就知悉的事情,然而从他人口中再听一遍,又别有一番风味,如同在听说书。
&ldo;那丞相没了之后,岂不是余下太后一手遮天?&rdo;书怀听老者谈论太后的铁腕政治,感到这女人好生厉害。难怪她干翻了丈夫,又扔掉了儿子,让她来做皇帝,确实比燕家父子要强。想到燕苓溪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分明更似文人,思霖先前也提起过,说燕苓溪自己都不愿做皇帝,他的位置被太后取走,他都没什么感触,书怀看他这两日在思霖的洞府里玩得很是开心,估计就是因为他娘终于把他肩上这个担子拿走自己扛了,他感到一身轻松。
果然,人和人的需求是不一样的,人和人的爱好也是不一样的,交换一下,各取所需,倒也不错。
老者又道:&ldo;如今的朝廷,实际上已经成了太后的朝廷,她发动宫变,杀死夫君,继而谋害亲子,虽说常人都觉得于情不通,但站在她的位置来看,倒也有几分道理可言。只是可怜了那小皇帝,十几岁的娃娃,连皇宫都还没出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这太后只知道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可她那孩子又懂什么?&rdo;
&ldo;他在宫中,能信任的不过是自己的母亲,我想他也未曾料到,太后竟会将他送上绝路。&rdo;书怀也有些可怜燕苓溪,便接过老人的话,继续往下讲,&ldo;他若是真被害死了,死之前应当十分绝望,被最相信的人背叛,实在是‐‐唉。也不能说那是背叛,母子之间的事,难说。&rdo;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形容那种心情,不过若是燕苓溪本人在此,定能说出许多。
&ldo;若是&lso;真被害死&rso;?&rdo;老者苦笑,&ldo;也是,兴许他还活着,但他以后,要怎样活呢?&rdo;
其实燕苓溪活不久了,他本身阳寿已尽,现下之所以还能留在人世,不过是凭借着思霖传给他的那点灵气。书怀知道鬼使今日是来找思霖谈些什么,冥君的意思还是要把燕苓溪送去转生,思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被迫接受。
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将要死去,他心里会怎样想?
倘若得知自己重视的人濒临死亡,又应该怎样想?
墨昀变成小狗之后,饭量不减反增,他把鸡腿上最后一丝肉也剔下来,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书怀的悲情叫这声音一下子冲散,顿时哭笑不得,而墨昀还死死盯着剩余的烧鸡,试图再找书怀要一只鸡翅膀。他在这里吃得开心,但思霖那边估计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书怀想着回去看看,又见老者面有困倦之色,连忙把墨昀抱起来,借口家中有事,先行一步。
&ldo;老人家,你我今日说这些话,叫那太后听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rdo;临走之前,书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ldo;晚辈惜命,踏出这道门之后绝对守口如瓶,您尽管放心。这皇城当中秘闻多得很,一日是说不尽的,明日晚辈再来,您一定又有新的故事可讲了。&rdo;
&ldo;我横竖是活到头了,脑袋掉不掉又有何妨?倒是你要多加小心,千万不可对旁人乱讲。&rdo;老者言下之意,是在说书怀年纪轻轻的,须得管好一张嘴,否则掉了脑袋,绝对比他这糟老头要可惜。书怀一笑置之,抱着不住作怪的墨昀离开此地,打算回思霖的洞府再蹭一顿饭。
鬼使和思霖已经谈妥,事情顺着冥君的预测往下发展,书怀走入洞府的时候,正撞见思霖假寐,指不定又上了谁的身,而鬼使早已回了冥府,此间只剩下一个四体不勤瘫成烂泥的晚烛。书怀绕了几圈,嗅见一星半点残留的饭菜香气,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食物,悄悄去问燕苓溪,得到他们已经吃完饭的回答,犹不甘心,又里里外外走了几回,这才作罢。
&ldo;你都过了九十九岁,还搞什么饭后百步走?&rdo;思霖没有睁眼,但他听得见书怀的脚步声,因此可以和书怀进行无障碍的对话。
&ldo;有些不舒服,我走一走。&rdo;书怀虽然不是很饿,可那张大饼也不足以将他的肚子真正填饱,他揉着腹部,一刻也不间断地转来转去,墨昀在旁边看着他,一双眼跟着他转来转去,没过多久便把自己给转晕了,当场趴下一动不动。思霖闭着双目,免除一阵晕眩,不过洞府里有光,书怀从他面前经过,他不单能听到声音,还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长条黑影飘过去,最后他烦不胜烦,忍不住问道:&ldo;能否别乱晃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