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胜不理她,从袖袋中摸出个金创药的小瓶子,强拽着她的手给她涂了药。
他低垂的眉目清朗明秀,拂在她手上的温热气息竟让她觉得心慌意乱。涂完药,她急急抽回手,道:&ldo;常胜,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rdo;
常胜愕然:&ldo;姐姐这是什么意思?&rdo;
左钧直道:&ldo;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嫁人,你将来也要娶妻,我们这样姐姐弟弟的,不成体统。&rdo;
常胜急道:&ldo;有什么不成体统?像之前那样,有什么不好?我哪里做得不对,让姐姐生气了?&rdo;
&ldo;我……&rdo;左钧直说不出话来。难道她能说,是你太好了,我怕我会溺进去,再也出不来?
她惶恐不安,她相信的是一心一意,心无旁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明明爱的是刘徽,可是刘徽的消失、为未来的茫然,让她的坚持如此的虚弱,风雨飘摇,而常胜,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入了她的心底。这种初萌的、陌生的感觉令她如此害怕,又觉得自己可耻。这是对刘徽的背叛,对自己的背叛,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一路上这般纠纠缠缠,到最后,左钧直竟是落荒而逃。
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后来常胜来找她,她一概避而不见。知道家中躲不过,便索性当了兵部为家。便如当年在四夷馆一般,申请了公署中的一间单房住着。横竖兵部乃军机重地,有重兵把守,常胜也不能轻易闯入。日以继夜地埋首在兵部公务和译字温书之中,以求心底清明宁静。
再后来,常胜托人给她送了封信,写道:姐姐你回家吧,我再不去找你了便是。
字迹清峻,一如其人。纵是数月不见,这短短一句话,仍是让她心潮翻涌难平。
后面的数月,刘徽仍然是没有消息,却从柳三生那里得到消息,繁楼和三绝书局等他在郢京的店铺,都暗中转手,卖与了旁人。
刘徽是要退出郢京了。
没了繁楼,没了三绝书局,他还会回来么?
有失意必有得意处。左钧直那两篇咨文,本就得了内阁激赏。后面在兵部又是如此刻苦辛勤,更是极得萧从戎赏识。不出半年,便升作兵部职方司员外郎。擢升之快,令兵部其他人纷纷瞩目。她却是愈发的低调小心、寡言少语,唯恐被识出女身。好在她这职方司,本就涉及夷务机密,需要人守口如瓶,她这谨慎,反被视为守职尽责。
东北陷入了拉锯战。战争在长城几大入口处全线拉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寸土必争,各有伤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到了年尾,交趾爆发内乱,南越边境亦受到侵扰。因左钧直精通交趾语言,又先后在四夷馆和兵部任职,内阁本是打算让她去趟南越与交趾交涉。然而后来听说括羽请命回了南越,探亲的同时单枪匹马去交趾军队的营寨外晃了一圈,用当年罗晋大将军特制的鸣镝一箭射断了他们的帅旗。罗晋当年威震一方,交趾军闻见鸣镝厉啸,如惊弓之鸟,一夕之间退兵三十里,未敢再犯边界。左钧直轻轻一叹,这个年能得以在郢京安安稳稳地过,也算是托了括羽的福。
但常胜真就再没出现过。
冬去春来,一晃九九去尽,冰开雪融。
兵部衙门的大院儿里草长莺飞。一日下值后红霞满天,左钧直出得衙门,转过街角离开了兵部守卫的视线,眼前忽的现出一张许久不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