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菱道:“奴婢是替主子不平!您心善,一手把芳仪提拔起来,还肯教她。她倒好,陪着主子说话都能走神,可见不是个忠心的。”
林云熙不由觑了她一眼,笑道:“你倒长进了。忠不忠心,可不是脸上看得出来的。何况我又不指望胡氏的忠心,优待她也是看在圣人的面子上。你恭恭敬敬地供着她就是,还管她心里想什么。”
不论胡青青有什么打算、想求什么,都和她没关系。她肯伸手,不过是猜中了庆丰帝的心思,顺水推了一把而已。上一回是,这一回也是。但凡叫庆丰帝不痛快的人,庆丰帝也不会叫他们痛快。
太皇太后想逼着圣人纳了程氏,圣人自然要捧个宠妃出来,好好膈应膈应程家的眼,最好是个有仇的。程家越是憋气,圣人心里的气才越是顺畅。
再来,有个胡青青立在前面,她即便得宠,在太皇太后那里也不会显得太碍眼,省得她老人家心里不高兴,转头来找她的麻烦。
四月里地气都暖了,太阳一开,就叫人热得冒汗。宫人们都换了夏天的衣裳,嫔妃们也都花枝招展起来。今岁进上的宫绸花样极多,光颜色不同的就有不下数百种,送到昭阳殿的都是上好的提花软罗、孔雀绸等,纹样精美漂亮,简直叫人看不过来。
林云熙就一样样铺开来挑,其中有一匹石青色海水纹的软绸,摸上去又细又滑,样子又好,她都舍不得随便裁了。尚宫局的司衣又笑眯眯摸出另一匹水红梅花竹叶纹的,道:“娘娘瞧瞧,是不是和那石青色的是同一个品种。这是广州进贡的上等潞绸,总共不过二三十匹,娘娘这里有石青、水红、杏红、月白四五个颜色,您要喜欢,马上就能出成衣。”
林云熙摸着那匹石青色的道:“别的不急,先用这个做身衣裳出来。”报了几个尺寸。那司衣做惯了衣裳,一听就知道是圣人的,笑意又添了两分,连连道:“娘娘放心,奴婢们保管叫娘娘满意。”
林云熙笑了笑,倒不接话,又挑了杏红色的给寿安,自己留了匹水红的,还有一匹月白、一匹银红的就先放起来,对青菱道:“你且记着,我留着要赏人的。”
又留了次一等、颜色不显的赏了宫人,众人纷纷笑着行礼道谢。
庆丰帝还没进门就听到动静了,不由笑道:“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林云熙上前迎了迎,忙叫人把摊了满桌的绸缎拿下去,换上茶水点心,笑道:“今儿尚宫局送了宫绸,妾身挑些来做衣裳。”
庆丰帝扫了一眼,看她挑的颜色都是素净雅致的,转头对李顺道:“朕那里还有苏州新贡的绮罗,挑朱、紫、青、杏黄各一,再添上别的,凑齐了十样给昭仪送来。”
李顺就写了条子叫人去拿东西了。
当朝以玄、赤、黄、青等正色为尊,衣料上尤其以红色不好分,大红朱红殷红看起来都差不多,与赤色比也就差了一层,等闲人是不敢上身的。真要论起来,贵妃穿朱红才算不逾矩,三妃九嫔一般都用石榴红、绯红、银红等色,再往下连红色都不能多用。
林云熙倒无意在这种小节上和庆丰帝争论,这是圣人的心意,她好好接着就是了,只抿嘴笑道:“天热起来,穿得艳丽晃眼睛。浅些的衣裳看着还清爽。”
她也不提胡青青的事,先顾着问庆丰帝热不热,“小厨房里备着冰镇过的白凉粉和杏仁露,井水里还泡着西瓜,妾身叫他们切半个来?”
庆丰帝晒了一路太阳正好鼻尖冒汗,道:“那就来碗白凉粉,不要太甜。”
不一会儿就送上来了。
碗是翠玉的,绿的浓郁纯正,剔透得像上好的琉璃。白凉粉是透明的,上头隔着各色的鲜果,下面蜂蜜水,甘甜清凉。
林云熙陪着用了两口,一旁宫女打着扇子,微风阵阵,再吃冷的就觉得有些凉。庆丰帝吃完了摸摸她的手心,吩咐青菱道:“给你主子加件罩衫。”
青菱忙应声去拿衣裳,庆丰帝便坐着跟林云熙说话。他半下午过来可不是闲的,还真有事跟林云熙商量。庆丰帝说了几个名字和官位,林云熙听着都是武官,要么就是军中的文职。
“你找个合适的时间,传他们家有诰命的进来说说话。”
林云熙不知道庆丰帝想做什么,但依旧笑吟吟点头道:“好啊,我在宫里本就清闲,有人来陪我,那再好不过了。要是有几位老夫人,还能给我讲讲古、教我怎么治治寿安那个皮猴子。”
庆丰帝笑道:“你高兴就好。”
又跟她说悄悄话,“朕这两年外头竟都是在打仗,两面开支国库也吃不消。眼下玄武军、江浙、福建水师都有战功,要是凑着一处,朕只怕连赏银都封不出了。”
林云熙一边听一边笑,嘴角压都压不下来,“打了胜仗您还不高兴?这等‘怨言’,您该说去给朝中的贤臣们听去。”
庆丰帝柔和得看着她,“你不嫌朕无用?连功臣的封赏都拿不出来。”
她瞪大眼,十分吃惊,圣人居然这么没底气?打胜了怎么还要小心翼翼?连忙认认真真安慰他道:“您接连打了两回胜仗!翻翻史书,也没几个圣人有这份功德。您还叫这没用,别的人都该回娘胎去了。”
庆丰帝一面应她,脸上现出被宽慰的神色来,一面忍着笑想,宁昭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