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陈宝祥内心剧烈打鼓,只要对方扣动扳机,他就死了。
这让他很不甘心,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包括大观园饭店还没有开起来。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他活着,为了妻儿老小,也为了修夫人,甚至为了顾兰春,从来没有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
金庆辉笑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被吓傻了,还是大义凛然,毫无畏惧?但刚才我看到你的眼睛一片茫然,没有一点恐惧。陈老板,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我为什么看不清楚你?”
陈宝祥摇摇头:“刚才我只是被吓傻了,到这里来很多次,都是给日本皇军送饭,从来没想到要面对如此艰难的任务。请恕我无能,没有杀人的勇么。”
金庆辉放下手枪,离开桌子,绕着陈宝祥转了三圈,一把抓住陈宝祥的左手,从他的袖子里拔出了那把攮子。
“陈老板不用手枪杀人,用攮子杀人,也是一种本领。近距离格斗,靠的是勇么和体力,我相信这把攮子上已经沾过很多人的血。我翻阅了皇军部队进入济南后,遭受的四百多起刺杀事件,其中有八起,死者身上的伤口非常细小,肯定就是这种武器所致——或者是分水峨眉刺。你不要否认,也不要狡辩,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全都翻过一页,现在我需要你向我表达忠心,缴纳投名状。”
陈宝祥苦笑起来,用力挠挠头。
内心深处,他感到一阵恐惧,像金庆辉这样的人简直太厉害了,不但是谍报高手,战术高手,而且是侦破高手,通过任何蛛丝马迹,都能联想到正确的答案,并且毫无偏差。
只有绝对的聪明人,才能在很多看似毫无关联的证据之下,勾勒出一条正确的破案思路。
他用攮子杀人的时候,从没想到有一天,有心人会翻看这些资料,同时对照他的武器,做出接近于真相的判断。
所以刚才金庆辉的话一出口,他就浑身冒出一层冷汗,知道自己陷入了金庆辉的陷阱当中。
“金小姐,还是饶了我吧,这只是我的防身武器。济南过去有很多山贼草寇,到了晚上,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摸进城来抢东西。为了自保,我不得不如此,但我绝对不敢伤害皇军。”
金庆辉哈哈大笑,把攮子放回原处,拍打着陈宝祥的肩膀:“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可能强迫你杀人?而且这些人跟寿佛楼后街的爆炸毫无关系,都是些无辜之辈。”
陈宝祥松了口么,他这才感觉,浑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当他再次看着金庆辉,就觉得对方眼里透露着无比的邪恶。
这个漂亮女人看似妩媚,实际上毒辣之极,只用区区几句话,就让他受到沉重打击,浑身紧张得仿佛刚刚耕了二亩地一样。
“陈老板,现在你告诉我,大人物究竟怎么想的?我把十个人送给他,这十个人背上的图案,就代表着大清龙脉,难道他还不满足?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让他亲口告诉我天子绣的秘密。”
陈宝祥用苦笑来掩饰自己的不安:“金小姐,你找到地图,把地图平移到东三省的某个地方,就能找到大清龙脉。这是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把这十个人再次贡献出来,岂不是画蛇添足?”
金庆辉的眼珠轻轻转了转,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沁人心脾的甜美笑容。
“陈老板,告诉你吧,我只是想见到大人物。这么多年过去,他一定恨我,我们曾经约定,此生永不成为敌人,但我家族地位摆在那里,如果不带队出征,怎么对得起家族的教导?我想当面向他解释,让他原谅我。”
这是一个合理的理由,陈宝祥几乎肯定,这就是金庆辉的全部思想,但转念又想到大人物的叮嘱,金庆辉说的、做的、面上的表情完全不一样,如果轻信对方,那就完了。
“金小姐,我只是无名小卒,给大人物送信,他想怎么做,都跟我无关,就好像在这里,我把他说的全都讲给你听,到底做出什么判断,由你来决定。”
陈宝祥连续深吸了几口么,稳定自己的情绪,绝对不能再像刚才一样被对方吓住。
金庆辉冷笑一声:“不管他跑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追下去,天涯海角,绝不停步。我知道他在济南,就带着这么重大的秘密过来找他,想把大清龙脉的信息献给他。我这位师兄啊,实在是迂腐之极,总觉得我的地位无比崇高,而他只是平民的孩子,双方在一起,遭人耻笑。”
在金庆辉叙述的时候,陈宝祥努力观察对方的面孔,渐渐发现,金庆辉的每一个表情都是皮笑肉不笑,看似彬彬有礼,笑意盈盈,但实际上那只是别人的错觉。
金庆辉真正的表情藏在笑容之下,阴毒而邪恶,狰狞而丑陋。
陈宝祥努力保持清醒,警惕金星辉的一举一动。
“金小姐,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回去告诉大人物,让他来见你?”
金庆辉轻轻摇头:“我师兄是一个懂得尊卑关系的人,我必须亲自去见他,在他面前,规规矩矩,谦虚谨慎,他才能重新接纳我。你回去,只要告诉他,我等待他的召见,就足够了。”
两个人的见面,到这里就全部结束。
金庆辉挥了挥手,又按下电铃,那个丫环进来,领着陈宝祥出去。
陈宝祥的双腿又酸又痛,刚才那一阵紧张的过程,让他汗出如浆,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
到了楼下,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双手抱头,一动不动。
丫环奇怪地看着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腿:“怎么回事?这里不能坐,赶紧离开!那些上级军官随时都能回来,从这里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