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自己是实践派。与其和那些模拟千万遍最终呈现在报告里的数据相比,他更想参与千万次模拟、千万次失败、哪怕只?成功一次的阶段。少年心应当永远不畏惧结果,勇敢尝试。他不想留退路,一心将所有的研究项带到浦城导师的门下。他的父母不理解,且冷嘲热讽,将一沓照片狠狠摔在他脸上。胶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脸颊,脸上一阵刺痛。陆鹤然低头,看到了自己。一沓他背着京城所有人当模特时的照片。或许有了些名气,海报和广告已经?宣传到了那么远的首都。哦对,还有替京城那所高尔夫球场拍的宣传广告。他爸妈不参与这项运动?,但不乏一些喜爱高端运动?的朋友。他们正在不断更新自己的社交圈,有那样的朋友不足为奇。但现在不是追究来源的时候,去当模特的那一刻,陆鹤然就想过父母的反应。与眼下相比,竟柔和许多。他有点想笑,抬手揩脸颊,手上洇了一两滴血珠。“原来过年是假的。”陆鹤然说,“兴师问罪才是真的。”“你?看你?像什么样子。”陆父神?情威严,像极了古代的大家长,“拍的什么东西!”“正经?兼职。”陆鹤然垂下手,语气平静:“你?和妈一样,习惯了用标签来区分学生,区分职业了吗?”他的金牌教师妈妈严肃指正:“我区分是为了更好的将学生分为三六九等,制定适合他们的学习计划——”陆鹤然轻笑一声?:“三六九等。”他其实早就应该习惯了。在他少年时每次夏令营回?来,爸妈拿着成绩单与旁人对比的时候。在得知他被京城一流大学提招,勒令他与学校那些玩伴保持距离的时候。在第一次拖着沈檀回?家,爸妈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哦,只?是普通985”的时候。沈檀……想到她,光是名字,陆鹤然也忍不住加重呼吸,心口紧缩到几乎难以喘息。高中的沈檀会拖拽他一把,现在更成熟、更理智的沈檀却开始跟他讲人生道理。可?是他没有任何怪她的意?思,在得知她分开后并不是故意?断开联系,而是不得不选择异国他乡重新开始时,他难受到骨头缝里都是酸涩的。那是他最难的一年,觉得她无情,狠心,冷漠。也是她最难的一年。陆鹤然听从父亲的建议,愿意?同他们一起回?京。以为尘埃落定,今后会乖乖听话?。谁也没想到他去的目的是为了更好、更决绝地离开京城。等一切办妥,为时已晚。陆父甩了他一个巴掌,恶狠狠地跟他说:“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就没你?这个儿子。”陆鹤然心无波澜,“那要不要拟个公告,昭告天下?”他刻薄地抓住了父母的痛点。在外,他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他爸妈教育成功的典范,撑起了他们多年优秀教育工作者?的脸面。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突然和家里闹掰,执意?离家,想也知道他们有多难启齿。陆父脸色铁青,沉默半晌,忿忿收回?指着大门的手。最后极尽全力维持住父亲的威压:“你?走出这个门,别后悔。”陆鹤然确实后悔了。在他走出后的第十分钟,陶盛打来电话?。他说在公司大楼的电梯里看到了他的美人姐姐,怎么一段时间不见?,瘦了好一圈。“你?俩怎么回?事?一个京城一个浦城又不是天南地北,至于相思成疾,为爱消瘦吗?”这些天自己的状态他是最清楚的,心思繁重,琐事繁忙,体?脂率不停地掉。他难以想象沈檀也瘦了好多。可?是内心又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很快,陆鹤然放弃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她放开得那么理智,那么决绝,早就想好要谈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了,又怎么会因?为最后提前结束而伤感。她大概会和数年前一样潇洒。可?是,对于陶盛带来的这个消息,他还是止不住地难过。哪怕知道不是因?为他。陆鹤然想快点回?到浦城,快点看到她。当天晚上,飞机抵达浦城机场。陶盛跑来接他,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后面不走了?”“嗯。”陆鹤然点头,“土生土长的浦城人。还是这里适合我。”四月末的夜风依然簌簌。陶盛又问:“送你?上哪?先?去我那接粒子,还是找女朋友去?”“接粒子。”陆鹤然很理智地按下所有想法,“今天晚了,其他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