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爵疑他,这点毋庸置疑,但子爵不傻,如果没能将银就地斩杀,就会被睚眦必报的银反咬,得不偿失,风险极高,尤其在眼下双方战事吃紧的时刻,如此清理门户性价比太低。除非这一切不是你死我活的袭击,而是一场借溪崖名义上演的警告。在生死地使银身负重伤,如同拔掉猛兽的獠牙,既能保持对外界的威慑,又能将不安定因素牢牢掌控在手中。成了皆大欢喜,不成降罪溪崖,子爵不会自断臂膀,他能保证溪崖不死,遁一阵来日方长。如果傅闻安没插手,以谢敏以一敌众的境况不付出点代价可能还真走不出去。但这场戏的目的显然在雪崩前就不可能再达成了,三方对峙,溪崖面对更大的威胁,已经没有把握重创银,为什么还会有后续行动?谢敏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经历过血腥放逐的子爵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谢敏没受伤。如果没有傅闻安绊住他的手脚,他完全可以靠劫杀独自冲出重围,哪还有机会轮得到子爵派军机轰炸……“说是年轻的alpha,三十岁上下,身上有伤。”“领头的留给那两个士兵一台机器,要我们一旦发现疑似人员就上报,”谢敏手掌霎时一收,掌中通讯器的尖角硌得他筋肉发痛。李琴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回响,如晴天霹雳,透过神经中枢射出电流,激得他猛然一颤。身上有伤?他们怎么能确定有人受伤了?谢敏的指甲掐进肉里,被火光映得明亮的眼瞳却缓缓沉下。顺着这条线往里爬,谢敏突然想起雪崩时傅闻安将他护在怀里时响亮的一枪。傅闻安是在那时候中枪的。但那时情况紧急,雪粉飞扬,溪崖他们不见得看清是谁,说不定是向他开枪,只是不小心误伤傅闻安……不。不对。谢敏指尖发寒,瞳孔一缩,莫大的荒谬感袭上心头。没人比他更清楚当时山体崩塌刹那究竟是什么情况,狙击手不可能在瞄准谢敏的情况下误伤傅闻安,因为谢敏一开始潜藏在溪崖身后,他是在雪崩发生时才下意识移动到傅闻安身边的。是他先在匆忙间抓住傅闻安的胳膊,然后才被对方护在怀里的。狙击手一开始就瞄准了傅闻安,因此在开枪后,他们才笃定傅闻安受了伤。傅闻安与他的私军被雪崩冲散,又中了枪,对此子爵做了两手准备。在资源匮乏的雪山想要存活,如果傅闻安手里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会选择从雪山连夜突围;如果他力量不足,就会将矛头对准抵抗力微弱的流民,以劫掠获得暂时喘息。所以空袭几乎在谢敏强闯进营地后立刻发生。子爵想杀的人可能不是银,而是执政官。只不过这次替执政官做事的是银,间接陷入险境的也成了银。这算什么,误伤吗?谢敏露出苦涩的自嘲笑容,视线移到傅闻安的睡颜上。在梦里也紧蹙的眉,五官的凌厉感在睡梦中不减分毫,他把脸偏向谢敏,手臂环着他,显出平时少见的脆弱和不安。谢敏用手抚平傅闻安的眉毛,转而拉开衣服看对方背后的伤口,那里又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来。还是得去看医生,估计要再动一次手术,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手还不能撑地,发力受阻,在床上也没法……“操。”蚊子一样的哼声出现。某人心情顿时差得离谱。都怪溪崖,下次见面还是宰了吧,这样傅闻安就不会再中……枪?谢敏琢磨着最后这两个字,疑惑突然从记忆的角落里跳出来。傅闻安中枪时刚好是雪崩最剧烈的阶段,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倾塌的呼啸声掩盖,嘈杂混乱,难以分辨,所以他没意识到傅闻安中枪了。但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怒吼。吼的什么?谢敏闭眼努力回想,像是要把模糊残缺的记忆全扒出来细细翻拣,成千上万的碎片飞速掠过,暴雪飞驰的影像里,一声破音失真的暴喝跳了出来。“谁他妈让你开枪的!”是溪崖!谢敏整个人僵住,男人的吼叫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怀疑与困惑萦绕于心,他咬着指甲,细细梳理那怪异的违和感。如果他没猜错子爵的动机,没误判声音的主人,那么,疑点就大了。根据先前种种表现,溪崖对银与执政官的敌意不算少,执政官中枪,他的目的已然达成,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要因执政官中枪而愤怒,难道不是计划好的吗?除非……谢敏垂首,落在傅闻安脸上的目光逐渐冷下来。除非,溪崖是真的怕执政官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