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最好是各国政府联合提交照会。&rdo;毕沙司令心急如焚。就好像一旦上海变成自由市,他的那个万国军团司令部就会变成一个独立的国防部。
1jadier。
2danzig,在拿破仑时代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两度被划为自由市。
四十四
民国二十年七月十二日下午一时三十五分
林培文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来提审他。连续两三天,那个自称是南京中央党部调查科特派员的家伙再也不来找他。他不知这算不算自已的胜利,这是不是敌人在碰壁之后,想要改变一下审讯策略。
他感到他们逐渐放松对他的管制。他们不再绑着他,他们也让他穿上衣服,可仍旧把他扔在那个黑漆漆的储物间里。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家伙(他自己说姓郑)常来找他说话。总是拿来一大堆报纸,《申报》,《大公报》,特别指给他看几篇文章。他不相信他们告诉他的话,他觉得他们用一条虚假的线索把报纸上的文章串起来,用一种阴险的、令人愤慨的、完全是子虚乌有的推理把那些不尽不实的报道连到一起,企图让他上当。
他怎会去听信敌人的谎言?一向以来,他们都在诬陷革命者。可他忍不住要去看。这正是他们的阴险之处,他认为。假如说刺杀曹振武果真会引起公债投机市场价格波动,那正好可以说明他们做得对,那恰恰说明他们打在统治阶级的要害部位。他不相信白尔路那件所谓的枪击命案会跟老顾有关,他不相信老顾会和一个妓女交往。他当然也不相信老顾会领取什么暗杀赏金,有些投机集团因此得利,那纯粹是巧合。他们只是暂时占到点便宜,不用多久我们就会跟他们算账的。
白天很热,坐在那个小黑间里尤其热。蜘蛛网和灰尘的味道让他不时打喷嚏。他想这次他大概会牺牲,即使他什么都不承认,光福煦路那件案子就足以让租界会审法院判他死刑。也许还会把他交给南京,因为他是共产党,那样的话,结果也不会差太多。可他并不害怕。他担心的是敌人会把他描绘成一个恐怖分子。敌人甚至会诬陷他,伪造一些文件,编造几份口供,把他们的行动小组描绘成犯罪帮派。他已觉察到这种迹象,他为此焦虑,他要想出办法来反击这样的阴谋。
他又被叫出储物间。外面阳光明媚。那天提审以后,陈设又做过调整。聚光灯已搬走,桌子也换成一张方的,他提审时坐的椅子放在桌边。那台电扇倒还留着,放在靠窗的墙角地上,正在转动。
姓郑的家伙让别人给他端来一杯茶,茶叶在玻璃杯里旋转。那些小特务已离开房间。他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透过玻璃和鹅黄色的茶水望着他的对手。他再没别的办法,也可以跟敌人调皮捣蛋。
关门,转上保险,又关窗,拉窗帘。他笑着说:&ldo;林同志,我要跟你谈点革命理论问题。&rdo;
&ldo;我们不是同志,从民国十六年春天你们背叛革命起,我们就不再是同志,你们甘心做帝国主义和买办资本家的走狗,我们之间,注定是你死我活。&rdo;林培文希望自己的声音里有足够的冷淡,足够的平静。
&ldo;相信我……早晚有一天,你我会成为同志……&rdo;他的声音和茶杯上方的热汽一样飘渺:&ldo;等到你把一切都弄清楚那一天,等到水落石出那一刻……&rdo;
他轻轻地咳嗽,像是一种顿号,像是换行空格,像是要换种语气:&ldo;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思想也是左倾的。我对共产党的事情,比你知道的多得多。&rdo;
&ldo;知道和信仰完全不同,而你不过知道点皮毛。&rdo;
&ldo;革命家可不光靠信仰,革命家要有头脑,要善于分析。你现在是个受到蒙蔽的青年,我们希望你迷途知返。&rdo;
林培文从牙齿缝里嗤一声,他不屑于跟这种冒充成半吊子党务理论家的特务讨论什么问题,他更不想让他们那些散发着毒药气息的想法渗透进他的头脑里。
&ldo;我给你的报纸你看过么?&rdo;
林培文决定不再回应他的话,有毒的想法会不知不觉伤害人的心灵。
&ldo;其实‐‐对于你那个上级,那个顾福广,我们对他知道得很多,超出你的想象,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我们掌握他的历史。我们知道他出生在浦东烂泥渡,早年在祥泰木栈做过工,我们知道他年轻时加入过码头上的帮会。你不相信他跟白尔路那个被枪杀的妓女发生过关系。可我们有确凿的证据……&rdo;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取在桌上,用手指尖把它们推到林培文的茶杯旁,让它们拱卫在茶杯两侧。照片拍得模糊不清,是两份文件,其中一份写在红色的竖排格里,用毛笔。另一份是印制的表格,用墨水钢笔。
他指着茶杯左边的那张,向林培文解释说:&ldo;这是一份房屋租赁铺保书。白尔路南益里一幢石库门房子的二楼西厢房前后两间。承租人是个女人,房东要求她在签名的旁边添加上老七两个字,因为大家平时都那样叫她。她的职业身份有些可疑,房东怀疑她是妓女,因此要求她提供铺保。在担保人那一行里,盖着一家蜡烛店的图章。我们按照地址去找过那家店铺,早已迁址,很神秘,不知去向。担保人还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也许你很熟悉,也许你从未看到过,可你至少熟悉他的姓,他叫顾廷龙。我们让拍照的人特地把镜头对准这个名字,照片上只有这一小块地方相当清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