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瑶去通知两位刚刚起床的姑娘,晴子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迅速换好一身碎花连衣裙。积极准备的模样逗得宣诺直笑,“臭美这点倒真像妈。”
“也像你。”井瑶逗她。
“我天生丽质好不好。”宣诺一边说一边找出两套衣服,“姐,你说我走美艳风还是男友风?”
“右边好点。”井瑶投票裤装。
“是吧?我就说我适合穿休闲款,又帅又飒。”
“好走路。”井瑶偷乐,“快换吧。”
三人在房里说说笑笑磨蹭一阵,晴子忽而问道,“姐姐,巴黎的迪士尼也很好玩对不对?”
宣诺听不懂,待井瑶翻译过后一边帮小姑娘扎辫子一边接话,“她肯定没去过。”说罢想到晴子也听不懂,急忙催促井瑶,“翻一下。”
“我怎么就没去过?”井瑶笑,继而换成日语告诉晴子,“很好玩。”
宣诺吃惊,“你,怎么可能喜欢迪士尼?”
“喜欢啊。”井瑶认真点头,“特别喜欢。”
应该说——迪士尼,好久不见。
料理完宣前进后事,井瑶和宣承一起回法国。
说是料理,其实并无多少可做。流言仍未消散,奶奶放话一切从简。没有葬礼,亲戚们过来齐齐吃一餐饭,旧日战友今日同事来家中喝杯茶问候几句。宣前进的黑白照片摆在客厅正中,他威严地接受着探访者三鞠躬,谁都不知道生命最后一刻他那些疑问有没有最终消解。
宣家的房子被卖掉。奶奶说小诺日后念书少不了用钱,瑶瑶和小承保不齐也有需要的地方,仨俩人住着倒孤单。老太太没文化,可心明眼净,看事情比谁都长远。她带小诺先去小姑家暂住,等年底井鸥原先的房子租客期满离开,她们便可一起搬过去。至于井鸥,她告诉大女儿自己先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暂时落脚而已,无关紧要。
井瑶学业未完,宣承有军队合约,生活不会因怜悯止步半分,回归正轨是不得已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家中急剧生变,家人四散开来。
井瑶退掉原来学校附近的精装修公寓,换到城郊二十平米阁楼。里间双人床紧挨卫生间,放不下衣柜,买一单杆晾衣杆充作两用;外间一侧靠墙嵌入式电磁炉水池算厨房,一侧书架加书桌做写字区,中间过道可摆一张移动小桌,席地而坐用餐无碍。她向宣承炫耀,好歹也叫一室一厅。井瑶很满意,因为房租比原来少一大半,没了背后支撑,她必须要负担自己现在的生活。
通过同学介绍找到一份法餐厅服务生兼职,周末两天,按小时计费。井瑶火急火燎上岗,跟着同事学习怎样招待客人怎样单手拿六只高脚杯。最初两周不上手频频出差错,晚上回家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掉眼泪,第二天重振旗鼓笑着去上班。这是现阶段唯一的经济来源,再苦再难也得坚持下去。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重量。
弱不禁风的温室花朵被丢到田间野地,不顽强就没有生存资格。
餐厅晚上十二点打烊,宣承通常会来接她。偶尔赶上他值班,井瑶便走回住处——夜间共车票两欧元一张,她觉得不值。不足六公里的路要走一个半小时,约等于一套歌单,两集电视剧,或者一个长长的电话粥,总之听着说着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