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家乡离楚国故都不近。&rdo;李世江道,&ldo;跟我们要说的肯定没关系吧,要不然就可以把这个传说和帛书上的故事联系起来。&rdo;
方子郊道:&ldo;说不近,其实到底还是楚国中心地域。当然,的确有些距离。故事有相似因子,只是巧合吧。就比如它也有点像睡美人,但我们决不能说,它们是最早的东西文化交流。&rdo;
&ldo;对,企盼死而复生,是人类整体的热切希望,所以,编出同样因子的故事,也是很正常的。说远了,回到刚才的题目上来,那我问你,一个木俑会说话,这正常吗?战国时代的工匠水平再高,机械再精巧,能精巧得过一块国产手表吗?实际上,世界上任何复杂的机械都不能模仿人类发声,能说话的机器,是电子时代的事。&rdo;
&ldo;那你的意思是,这个故事是真的?&rdo;方子郊道,&ldo;公主,呃,是不是可以这么称呼?楚王的女儿似乎还不能称公主,姑且按习惯这么叫吧,这位楚国公主正在地底长眠,等待她的青蛙王子来把他吻醒。&rdo;
李世江笑:&ldo;要是真的,嗯,你可以去试试。&rdo;
方子郊道:&ldo;你帅一点,你去。&rdo;
李世江的小眼珠又像老鼠一样骨碌骨碌转动,笑道:&ldo;帅没有用,人家就要青蛙王子。再说,我有老婆啦。&rdo;
方子郊骂道:&ldo;你还真不要脸。哪里就多帅了。&rdo;他走到书架上,取下木俑,&ldo;如果真有那个公主的墓,又去哪里找?&rdo;
李世江抢过木俑,端详了一会,又道:&ldo;刚才都是说笑,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求你帮忙做一件事。&rdo;
方子郊道:&ldo;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rdo;
李世江有些不好意思:&ldo;因为这事是你最讨厌的。我有个朋友,很有钱,想找人给他讲讲风水,我推荐了你。&rdo;
方子郊道:&ldo;这算什么大事,用得着吞吞吐吐。不过你说对了,讲风水我可不会,简直胡来嘛。&rdo;
&ldo;他给一万块钱,你去不去?讲两个小时。&rdo;
方子郊一怔:&ldo;这么多?可是,我真的不懂这个。&rdo;
&ldo;要多懂?&rdo;李世江道,&ldo;那些有钱的,大部分是文盲,你这两天温习一下《协纪辨方书》,加上你的学历,保险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别犹豫了,去吧。&rdo;
方子郊奇怪:&ldo;这钱你可以自己挣啊。&rdo;
&ldo;我自己挣?说得不好听一点,我缺这点钱吗?给你寻外快呢。好吧,别多心,我没有这么好心,只是已经把牛皮吹出去了,说有个哥们这方面很厉害。我是讲不了,你古书比我熟,还可以随时引点出土材料,更具欺骗性。飞机来,飞机去,也费不了什么事,两天就回来了。&rdo;
方子郊忸怩地答应了,一万块钱这么好挣,傻瓜才拒绝。而且,这又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若说是骗子,也是对方主动请你去行骗。
李世江道:&ldo;对了,那一半帛书,你释读完没有?我猜你肯定兴奋得没睡觉,连夜释出来了。&rdo;
方子郊有些惭愧,作为一个专业学者,碰到这种大发现,控制不住兴奋,通宵达旦释读是很正常的事。但昨晚也确实太累,今天又忙着写书院记,之后又和陈青枝打情骂俏,想入非非,竟把正事全忘了,确实不应该。他惭愧道:&ldo;没,我哪有你那么勤奋。今天又一直忙别的,没顾上,这样吧,我把资料带上,尽量回来后找你讨论。&rdo;
&ldo;好,等你回来。&rdo;
两天后,方子郊飞到了那商人所在的城市,有人在机场举牌接他,很客气地带路,走到外面,一辆车已经停在门口,载着他飞驰。
这座更北方的城市,和所有中国的城市看起来差不多。小时候方子郊一直梦想能看看远方,他只从书上知道中国广阔,有960万平方公里,但十二岁前,他能看到的只有两边的山,面前的湖,连乡政府都没去过。有时坐在大树下,望着出村的那条土路发呆。夏日的阳光照射在土路上,被两侧挺拔的大树和茂密的青草衬托,宛如一幅油画。方子郊蛮怀念那幅风景。还是那句话,当时村里和夏日一样,还生机勃勃。初中时候,他终于离开了村庄,甚至越过乡政府,去了县城念书。初三时,铁路修好了,通车那天,全校停课去看火车。铁轨边人山人海,全县万人空巷。据说铁轨本来修不到这,只是因为这县出过几位将军,至今说话还有点力量,于是特为之绕道,至于为此浪费多少钱,那就管不着了。
汽车很快就驰到了一个花园别墅群,开进去,面前是一大片直挺挺竖着的杨树,细长细长,正在少年时期,毫无枝蔓。在城里有这样大片树林的住宅区,完全称得上奢侈了。两边路上花枝招展,园丁在其中辛勤劳作,方子郊叹气,看来不到外面走走,根本不知人间已是万紫千红。学校是个非常闭塞的地方,筒子楼里住得满满的,来往其中的人,都一脸晦气。但大家觉得天下人都是这么过的,也就不难过。如果说之前方子郊对女人的势利还有点不解的话,现在则完全领悟了。如果自己是个女人,也绝对会选择住在这里的男人。
在门口接待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很憨厚很老实的样子,如果说他像农民,估计没人会怀疑。他很客气,带着浓郁的东北腔,领着方子郊来到一书房,书房里有一张厚重的办公桌,桌上堆着几份时尚杂志,一堆发黄的古书。桌子后面是一张硕大的老板椅,老板椅的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张油画。画上是一个中年人,托着腮,眼光锐利地望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聆听下属汇报。
中年农民招呼了一声,一个年轻女孩出来,倒了杯水,放在方子郊面前。中年农民谦和地说:&ldo;稍等,我们老总马上就到。&rdo;方子郊想起了电视剧里的画面,这中年农民应该是宅子的管家。而且,他一定和老板是亲戚,老板在城里发迹之后,就把亲戚都接到自己身边,一则知根知底,心里踏实;二则帮助亲戚就业,容易换取忠心;三则在乡里也有好名声。这也不奇怪,古代的贵族都是这么做的。
而且,他确实像个古代的&ldo;贵族&rdo;,还信风水,科学如此昌明,他却不与时俱进。方子郊有一种荒诞感,那又怎么样,自己不也没有节操吗?按说讲风水,实在对不起自己所受的教育!可是谁叫教育先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教育,就换这么点微薄薪水,干嘛要对得起它?
油画上的中年老板终于来了,他热切地跟方子郊握手,连称方教授辛苦了辛苦了,一双手掌肉呼呼的,温热。寒暄了两句,开始谈正事。中年老板的话虽然东北味较淡,但仍可听出。他说:&ldo;今天把教授请来,就是要教授帮忙,发展我的文化产业。我以前是做教辅的,和学生家长有不少接触,发现他们有个新需求,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学国学。现在咱们国家也强大了,要实现民族的全面复兴了,大家都有钱了。你是大学的国学教授‐‐&rdo;
方子郊有点脸红,不知是否应该主动提醒他,自己不但不是教授,连副教授都不是。又一想,人家不问,自己何必主动招供,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个讲师,说不定人家也信不过。但冒充教授,也太那个了。方子郊内心斗争了几个回合,老板说的好大一段话,都没听进去。他集中精神,继续听老板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