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大老远来到苏州,就是为了欺负一个弱质女流吗?”
朱鄯仰脸看了看天,太阳很毒,他根本睁不开眼。
梅萧眯起星眸,冷冷看着他。自从死了个叫辛童的女子,这位就像个失心疯一样活着,如今居然做了皇帝,真是老天不开眼。
冷知秋的悲伤暂时被手心和膝盖的疼痛转移了注意力,胸中也自生怒气。她哪里招了这位皇帝的恨?总是针对她!
“位高权重者,戏民而娱,那是商纣王的行径,陛下莫非是想亡国?”
“大胆!”朱鄯猛低头瞪向冷知秋。“你敢咒我亡国?”
“民妇不是大罗神仙、妖魔鬼怪,焉有法力咒亡泱泱大国?要亡国,必是当权者多行不义必自毙!”冷知秋丝毫不惧,眼中清冷。
她知道朱鄯喜怒无常,要杀她也是一念之间,可就是心灰意冷,突然想死了也好,陪着母亲去了,烦恼也没了。
人群哗然一声,随后又是可怕的沉寂。
梅萧见她神色凄婉之极,暗叹自己来迟,无力回天,皱眉对朱鄯道:“皇上有意推行文治,重兴苏州文化,切不可以文字定罪冷知秋这样的女子。她是前都御史、现苏州府学学政冷景易的女儿,亦是琉国国相之妻,满腹诗书,德行淑娴,皇上应当以礼相待,作为表率,百姓才会重视习文、礼仪。”
他说得颇恭敬,让朱鄯有个台阶下。
朱鄯哼了一声,扬眉微微抬着下巴,道:“冷景易能不能当学政,朕说了算;要不要承认项宝贵的琉国国相之职,也是朕说了才算。”
梅萧还未开口,冷知秋抢先道:“我父亲的学政一职,是您先前当着家父的面,金口玉言许下的;我夫君的琉国国相之职,也是先太祖皇帝御封的,已经昭告天下。您现在是一国之君,权力至上,但也责任至上,言行还请三思。”
她不要梅萧一个做臣子的,为她和皇帝翻脸。
“哼!”朱鄯有些无言以对,无可辩驳。
梅萧皱起眉,略一迟疑,还是拉起冷知秋的手腕,使力克制她的抗拒。“你能走吗?若不能,我便背你。”
冷知秋怔了一下,脑中却是项宝贵“猪八戒背媳妇”的回忆。
她不知膝上虽只是擦破皮,但走起来却疼痛难忍,此刻,她整个人都是有些麻木的,只管往前疾步而行,梅萧忙赶到她身旁。
“梅萧!”朱鄯怒喝。
梅萧不理他。
“冷知秋!”朱鄯又怒喝。
冷知秋也不理他。
见状,冷兔忙挣开侍卫,追上去跟着。
送到城隍庙大门口,梅萧盯着她的脸看,可惜她却始终没抬眼皮,只能微微叹息道,“你去上香,我将皇帝送到驿馆,再来寻你。”
冷知秋和冷兔站在门外目送了一会儿,就见梅萧跪地和朱鄯说着什么,随后便起身,他在前面策马先行,朱鄯策马跟在后面也离开了。
梅萧这人,似乎总是在她危难时分,给她无法回报的帮助。
——
冷知秋的心不大,没空去多想。还是上香要紧,父母亲还等在茶楼。
“走吧,我们上香去。布施的银子可寻到了?”
“嗯。”冷兔先应了下来,没告诉冷知秋实情。这会儿,他总算知道为何梅萧和项宝贵都会悄悄的做事,放着功劳不去邀功——有的事,对付冷知秋这样脾性的人,就得先斩后奏,大不了事后受罚。
进了城隍庙,果然不见城隍诸神,却是菩萨、罗汉,后堂金殿供着佛陀,僧侣们坐在两旁各三排,敲着木鱼钟罄,叮叮咚咚,佛经吟唱得嗡嗡声一片。
“知秋姐姐,刚才那个真是皇帝?”冷兔小声问。
冷知秋点点头拜菩萨,心里默默祷告,保佑父亲身体安康,节哀顺变,仕途光明;保佑母亲一路顺利,西方极乐;保佑项宝贵平安无事,早日了结师命,回苏州与自己团聚,保佑父亲不再阻挠自己与项宝贵的婚姻……
她这边拜着,冷兔取出香料铺挪来的十八两银子,取庙里的香纸包了,写上冷知秋的名字,投进功德箱。守在功德箱后的老和尚立刻鞠躬唱佛号致谢。
“十八两……”冷兔心疼了一下,想起冷知秋说做事心不诚,就会白做,忙也跪在菩萨前磕头。“也保佑小兔崽子我日后飞黄腾达,顶天立地,没人敢招惹,没人敢欺负,菩萨保佑!”
二人上好香出来,就见张六等在外面。
“少主夫人,亲家母她……”张六神色迷惘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