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是吗?&rdo;池小影打开车窗,扭过头,深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觉得情绪没有起伏了,才又回头,&ldo;宣潇,你没有。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对我那不是爱,而是施舍。真正的爱是公平的,没有一方低,一方高。而你向来是站在云端里俯视着我,如同阳光润泽一棵小糙。因为你看到了我,所以你认为我的眼里就只能有你。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我该感恩戴德,不可能拒绝的。&rdo;
好了,这压在心头六年的话,她终于说出来了。
&ldo;你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你,不接受你。你家境好,人又优秀,而我是这般平凡。于是,你在我们第一次上床前,你没有吻过我,没有抱过我,没有说过一次悄悄话,没有牵过手,更不可能告诉我你爱我。就连要结婚时,你说结婚吧,而不是问:小影,你愿意嫁给我吗?这不是做作、矫情,而是尊重。宣潇,你知道这四年我为什么坚持在避孕吗?&rdo;
他抿紧唇,一言不发。
&ldo;我听见你对你父亲说,我不会麻烦人,很柔顺,暂时你没遇到比我还适合你的女人。那么来假设,如果你遇到了呢?我们可以离婚,孩子怎么办?半年和妈妈住,半年和爸爸住?我不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但我爸爸去世得早。那种孤单和说不出的惊惶,别人是无法想像的。曾在结婚时,我奢望过你有所改变,但是你没有。我不要孩子,其实是保护孩子。宣潇,在你心里,你把我当做成什么?你抱着一个枕头、守门人、保管财物的保险箱。做这些,不见得非要我做不可,别人一样做得来。我想你已经遇到候选人了。&rdo;
身子本来就虚,又说了很长的话,她控制不住的气喘。
&ldo;但是宣潇,我仍然要感激你。在我失去父亲的日子里,是你陪着我的。刚工作时,你没有让我为生活而奔波过。这四年,我过得很奢华。但这些不能成为我们延续婚姻的理由,你有权利拥有你的幸福,我有权利寻找我的幸福。没有你的照顾,可能会很艰苦,但我想试试。&rdo;
长长的沉默,沉默得车内的气流都像停止了流动。宣潇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裉尽,苍白如纸。
&ldo;如果和我一起生活真的让你感到这么痛苦,那么,好,离……婚吧!&rdo;宣潇首先打破了沉默,音量不高,却很坚定。
没有如期的轻松,就感到这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ldo;好的,明天八点见。我想下去走走,这车里太闷了,不必等我,我一会打车回去。&rdo;池小影微笑地打开车门,寒风打着旋,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能再在车里呆下去了,还有什么话能再说?她有意无意,就会看到脚下那件粉色的内裤,那就像是个显卡的炸弹,提醒着自己面临的现状。能说的,不能说的,今天都说了。可能会伤了他骄傲的心,但她顾及不到他了。因为她的心也在痛。她没有回头,沿着林荫道往前走去。她听到车发动引擎的声音,然后越过她,疯狂地向远方驶去,当看不到时,她双肩一耷拉,扶着路边的树,慢慢地瘫坐到地上。
风鼓起她的外衣,吹乱了头发,她呆呆地坐着。十分钟过去了,又十分钟过去了。几个附近的学生好奇地望着她,不知说了什么,哄笑着扬长而去。
暮色四笼,路灯陆续亮起。她的手脚冻得没有知觉,当手机在口袋里响起,她一时都拿不出来。铃声坚持不懈,直到她打开了手机。
&ldo;小影,还没回家吗?&rdo;秦朗温雅的嗓音从电波另一端传来。
&ldo;嗯,我在外面。&rdo;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胸腔升起,一点点地,慢慢向上移去,会儿便到了喉口。痒痒的,好忍不住咽了下去,却是酸酸涩涩的,也不知是什么。
秦朗笑了一下,&ldo;那个外面的附近有什么?&rdo;
她抬起头,&ldo;有大树,有楼房,有学生,不有路灯,哦,有一盏路灯眼瞎了,呵呵。&rdo;她傻傻的笑。
&ldo;嗯,那你先陪着那盏路灯。&rdo;
电话挂了,她蜷着身子,继续坐着,脸冻得僵僵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后有车停下的声音,一双长臂把她从地上抱起,呼吸触到她脸颊,热热的。
&ldo;秦朗,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找到啦!我散步散远了,就迷了路。&rdo;车内暖气开到最大,直暖到五脏六腑。
&ldo;嗯。&rdo;秦朗伸手轻抚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ldo;现在,我送你回家,好吗?&rdo;他不是滨江人,滨江的学校那么多,为了找那盏瞎眼的路灯,他在街上足足转了三个小时,不敢告诉她,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ldo;好啊!秦朗,人家做医生都忙翻了,你怎么这样闲?&rdo;她歪着头,问。
&ldo;我以前在国外,在北京,也是忙翻了,动不动就是加班、夜班,不知觉的,累坏了身子。为了能好好地休息,我才答应来滨江的。年轻时无所谓,过了四十岁,人就会觉得健康太重要了。&rdo;
&ldo;对,活着多好,什么都来得及去做。&rdo;她如鸡捣米般点着头。
没多久,车进了小区。
&ldo;现在人睡得这么早!&rdo;池小影仰走头,看着黑灯瞎火的公寓楼,直眨眼。&ldo;秦朗,我可以自己上楼,你不要抱我。&rdo;
秦朗失笑,&ldo;我忙了一天,哪里抱得动你。好,那你上楼,我改天再来打扰阿姨。&rdo;
&ldo;嗯,路上开车小心。&rdo;她挥挥手,转身走了楼梯。
楼梯口的光线很暗,她一级一级地走着,每一次抬脚,都像是体力透支一般,气喘如牛。差不多花了二十分钟,她才到达六楼,像爬虫似的爬到了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屋子里冰凉如水,今早,夏秀芬看她神气活现的,急切地收拾行李,回小县城去看大盘指数了。一关上门,没有开灯,她把拳头整个塞进嘴巴里,太多的事,想忍住,却再也忍不住了。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扑地就住下直落。
滂沱大雨般的泪正下得起劲,她突地听到了门铃声。她开始以为是错觉,铃声换成了一声接一声急躁的叩门。牙齿打着战,睫毛上挂着泪珠,她举步艰难地走向大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