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容晔见着来人,并不出声,信步走至马身旁,从侧面马兜里掏出一把麦子,再走回马首旁,把麦子凑在马嘴前喂起了马,一手捋着马鬃闲闲道:
月十家主十。&ldo;首辅大人行前想见内子,本王并非阻拦,只是人前人后都有人盯着,本王不希望有对内子不利的流言传开。但大人如此急切邀见,必有急事,本王把人送到,请大人将就一下,在此与内子叙旧。&rdo;
傅云锦听着有些云里雾里,她看看喂马的上官容晔,再看看直盯着她看的来人,心里有无数个疑问,这个人不是从前给她医过手么,为什么要见她?还有,上官容晔为何一点儿也不介意还把她带着来赴约?她的心从上官容晔突然把她叫出来拉上马时就开始就揪着。他想做什么?
&ldo;王爷心思缜密,是靖恒鲁莽了。当时紧急,只想着与锦侧妃可否见上一面,想向故人把事情问个清楚,谢王爷成全。&rdo;
&ldo;本王也是好奇,大人与内子之间何为&lso;故人&rso;,要知道,内子从小在西川的青峰隐村长大,大人何时见过?&rdo;上官容晔虽知道云锦是邵靖恒所要找的人,但也要借机让两人正式相认,不然,将来若是他真要有个万一,将如何托付于他?况且,对于傅琛的往事,他只觉得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假如能从邵靖恒这边得到一些信息,那么,对于云锦的安全他还能再做考量。
当年傅琛与其妻明玥硕连理结的并不顺利,但知情的人少之又少,甚是神秘。只知道傅琛曾消失过一阵子,回来时带回一个女人,正是明玥硕,之后便辞去了官职,两人隐居竹林。明玥硕产下一女后没多久便辞世,之后傅琛与其女便不知所踪。但就他在西川与青峰所了解的,那时云锦的父亲已经改名叫做傅文昌,这中间必是有些因由的,而眼前的人能告诉他一些事情。
&ldo;靖恒也并不是全然肯定,但靖恒多年来寻找琛伯父的下落,得知伯父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西川山上的一个隐村。加上侧妃娘娘昨日宴会上所吹曲子确确实实为靖恒伯父夫妻二人合谱。就靖恒所知,玥姨辞世前,此曲并未谱完,可昨晚侧妃娘娘是完整吹奏出的,是以靖恒才有此猜想。&rdo;
像是亲耳印证般,邵靖恒小心翼翼问向傅云锦:&ldo;敢问锦侧妃,昨日所吹奏曲子是何人所教?&rdo;寻了这么多年,他真怕再次失望。
&ldo;我阿爹。&rdo;傅云锦呐呐着回答。从她记事起,便时常听阿爹吹这曲子。他有一管碧绿碧绿的玉笛子,吹奏起来,鹭鸟徘徊,白鹤飞雁经过也是要落在他脚边听完再继续飞的。
&ldo;令尊是否叫做傅琛?&rdo;
&ldo;那倒不是,我阿爹叫傅文昌。&rdo;听着眼前人似是知道她阿爹,又听他意思是在寻人,傅云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对他盘问式的问话并不反感。
邵靖恒听她这一说,反不失望,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宝塔形状的白玉印章来,宝塔匾额处刻的正是文昌二字,&ldo;傅琛原是靖恒的启蒙恩师,靖恒甫拜师时,恩师赠予我这个印章。后来恩师远游,又重新介绍了一位与恩师齐名的师傅教导靖恒。三年后,恩师带着师母回来,由于靖恒已经另拜师傅,是以只能称呼其为伯父。&rdo;
傅琛归隐,化名文昌,想来还有这层用意。上官容晔听完,挑眉问道:&ldo;傅琛既已化名归隐,为何你却花费多年时间去寻找呢?&rdo;
邵靖恒看了一眼傅云锦,月光下,她淡淡的眉眼,莹白的皮肤像是笼着一圈柔和的光晕。小时候他曾想,小淖长大了,长开了眉眼是怎样的?长大后是否会像玥姨柔柔看着琛伯父那样看他?那时候,小淖笑起来的眼像是弦月一般,眼里满满都是他,可是,如今她的眼里满满是另一个人,为他欢喜为他哀愁……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他来得太晚,珺淖已经成为了他的侧妃,那他还能如何?他转了下心思,出口的话变成了:&ldo;涉及南朝政事,靖恒不便说明。&rdo;15461810
傅云锦把玩着那枚印章,就在月光细细打量着印章,缺了一个小角,脑海中模糊翻出了幼时的记忆。一个很小的孩子,拿着枚印章到处刻,最后绊倒在地上,印章破,她的手掌也破了,划出一道伤痕。她憋着疼,对着走来的男孩眼泪汪汪的。
男孩看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忙把她抱到屋里,绷着个脸给她上药,说:&ldo;叫你不听话。&rdo;
女孩知错一样低下头,未受伤的手往背后藏。
男孩不再装生气,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ldo;藏什么,坏了就坏了。&rdo;他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一抹心疼,可还是装出不在意的模样。
女孩的眼泪还汪在眼眶里,伸出藏在身后的小手打开,可怜巴巴的,&ldo;恒哥哥……&rdo;
她翻开自己的手掌,上面有一个淡淡的痕迹。这印章上的小角是被她磕碰掉的!
&ldo;你是恒哥哥……&rdo;傅云锦的声音哽咽了,幼时的她记得的事情不多,甚至连母亲是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但恒哥哥是她不能忘却的。她的整个儿时都是恒哥哥陪伴,直到跟着阿爹离开。
&ldo;小淖,你能告诉我琛伯父在哪里?&rdo;
&ldo;小淖?&rdo;上官容晔听着那一声&ldo;恒哥哥&rdo;心里不痛快,忽听他叫&ldo;小淖&rdo;,心里一愣,问了出来。
&ldo;她的本名应该叫傅珺淖,是玥姨取的名字。想来琛伯父后来也改了她的名字。&rdo;
&ldo;爹他……爹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rdo;傅云锦捂了眼睛,断断续续说起原由。大抵是傅文昌在一个雨季上山守候难寻的无根草开花采摘,不料遇上泥石流,后来山民只找到一束被包在油纸包中的无根草和竹篓子,推断傅文昌已经遭了难,但傅云锦始终不相信,一直守候着他爹回来。
&ldo;琛伯父他已经……&rdo;邵靖恒出口的话也不全了。那么多年了,他一直想着,琛伯父女过得好不好,小淖的胎毒如何了……南朝党争激烈,先帝驾崩,李氏皇权几乎被架空,那一路走得艰难。他想着把琛伯父寻回来,有他在,窦氏一族未必会有现在的猖狂。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知道,世界上早已没有傅琛这个人了。
他陡然想起琛伯父离开前告诉他的秘密,那个秘密,他怪异的看着傅云锦,叹了口气。他想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搂在怀里,给她安慰,他想跟她说对不起,他没有早点找到她,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了那么多年,可伸出的手到了一半就垂了下来,手握紧了又松开背在了身后。
再心疼又能如何,现在的小淖再不是他的了,他若做出举动,只怕小淖会受苦。更何况,小时候的感情再深,可经过了这许多年,他们之间已经生分了,纵然这些年,他时时把她挂在心上,可她的情感已经变了,她不再是他的小淖,她是傅云锦,贸然对她亲密,也只是惊了她。
上官容晔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邵靖恒,他眼里的浓情和不舍是他极力隐藏也藏不住的,他对傅云锦的感情不会比他的少。他不禁暗自庆幸着幸好他比眼前这个男人先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