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坐起,还没来得及看清面目,光尘飞舞中,就见两行液体自他眼中簌簌流下,屋内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果香,像是草莓。
郝恬伸手抹掉眼泪,手刚落下,被擦过的眼周立马红了一圈,他习以为常的抽了张纸擦干净手上的水渍,之所以不用纸擦眼睛是担心红的更厉害,就算是柔软的抽纸也不行。
刚擦完,随着他一动作,流动的冷空气扑面而来,眼泪又猝不及防决堤。
好冷。
这回连鼻尖都红了。
郝恬擦完不敢再动,拉起花棉被裹上,决心等屋内温度再升高些。
没办法,他泪点太低,低温刺激下不管想不想都会哭,也不只是低温。
此时恰是十二月末,这个时节即使是像张家村这样偏南的地方也够呛,平均温度时不时往零度靠拢一下,郝恬作为一颗含水量极高的草莓,在接下来的一整个漫长冬季都要与低温殊死搏斗。
你说空调?
环顾这间毛坯房,除了郝恬睡着的木板床和旁边掉了漆的长腿书桌,就只剩下角落里一张圆凳,上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堆垒着锅碗瓢盆,看似摇摇欲坠,实则不动如山,不经让人感慨力学平衡的微妙。
要是抬头还能看见裸露着的房梁,上面挂着个葫芦型灯泡,这环境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买得起空调的,事实也是如此。空调郝恬是见过的,村里几户新盖的房子几乎都配备了,郝恬第一次上人家家里体验空调时眼睛都瞪圆了,能让屋里的温度变冷还能变热,跟外面的温度不一样,这可太神奇啦。
老神仙说得对,人类造的物什可比什么仙术妖术厉害,只可惜郝恬买不起,没办法体验这神奇的控温神器。
等郝恬臆想完空调,体表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他谨慎的往前倾了倾身子。
很好,没落泪,郝恬放心的走下床,想起睡梦中隐约听到的敲门声,他往门口走去,腿没迈两步又往回折,从床上翻出一条厚实的围巾,是墨绿色的,郝恬很喜欢这条,虽然他也没别的围巾。
将围巾细细的在脖子上缠了两圈,撩起下摆往脸上一甩,再把桌上的手套和帽子戴上,确认严丝合缝全身只露出眼睛以上,郝恬鼓起勇气打开掉漆的木门。
骤然的寒冷令他的眼睛略微不适,入眼的色彩重复单调,黑的黄的绿的白的都有,张家村属于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区,冬天不至于一点绿色都看不到,但枯萎的树也不少,白色的则是村子外围大片的塑料拱棚,总之不太好看。
郝恬的视线下移,门前放着一篮子萝卜,瞧着又白又胖的,看到萝卜他下意识往自家东边的菜地看,果然少了两棵青菜。准是哪位乡邻自觉以物易物了,他入冬以来一直很“贪睡”,村里人都晓得这点,知道郝恬不会计较,所幸自个儿动手了。
唔,得再种些才行。
尽量不看那篮子萝卜,他把篮子里的萝卜提进屋,放在角落就不理会了,郝恬不需要吃这些为生,况且植物的残缺部件真的很挑战他的心理防线,好比人看到动物的残肢。这还是近一年的锤炼才使得他能冷静对待,最开始的时候,神仙给他演示吃菜,一口嚼吧下去,郝恬当场飙出了一碗草莓汁。
陡然回忆起噩梦,郝恬浑身发毛,连忙捂住脸尽力忍住,憋了好一会儿才算安全度过,然而摊开一看发现指尖发红了,找到镜子一看,脸上的皮肤也肉眼可见的泛红,眼睛周围就更过分了。套用村里桂花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这可比我买的腮红眼影强多了,还自然。
镇定镇定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