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插刀教教主
你们站在人类文明的最前沿
在宗安提的声音到达他脑海之前,宗霆仿佛在觉知中旁观着一场电影。
这电影零散混乱,不成系统,他只能看到许多前后没有关联的片段。
他看到自己在教室里上课,讲台上的老师面目模糊,手中拿着纸质讲义:“……你们站着的地方,是人类文明的最前沿,脚底下延伸着全人类对宇宙的好奇与探索……”
他听到有人在哭泣:“我们该怎么向所有人解释,宇宙对我们的极度沉默?”
许许多多混乱的画面交叉重叠,像是找不到出路的迷宫。
他看到年少的自己在军校预备考核的动机申请信最后一行写下:“……而首当其冲的是我,我早已深知。”
也看到他在帝国军校图书馆里,翻到的那本帕斯卡尔《思想录》中的某一段:
“……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地的东西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当时心念一动,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这段话逐字逐句地,抄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然后他看到一双漂亮而生动的杏仁眼,琥珀色的双瞳,仿佛百亿光年外一团正在同时消亡和创生的星云。
他的世界因此坍缩,像光线被人马座A星的巨大引力捕获,坍缩在这双眼睛深处。
然后是灯火辉煌的军部内部庆功宴,人影幢幢,觥筹交错,他在众人的包围中,百无聊赖地转过头,看见了一个睁着双杏仁眼、格外鲜活生动的少年。
再后来是摆在他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面印有关于兰沉的所有信息,他的出生年月日,他的人生轨迹,他的生活照片……宗霆拿起那份文件看了很久,才把它放回文件堆里。
人马座A星永夜无光的深邃洞穴正缓慢旋转,光线想要逃逸却又失败。
一些画面串联起来,像一部从他记忆中抽取出片段的陌生电影。
宗霆看到在美术馆门口朝他跑过来的少年,同时也看到笑着扑进他怀里的兰沉,穿着印有学校名字的校园文化卫衣,抱住他的脖子,抬高眼帘,淡粉色的双唇与他近在咫尺。
他看到兰沉穿着整齐洁白的小西装坐在床边,向深夜归来的他露出惊喜的表情;也看到少年靠在他怀里,抬着头,和他极为亲昵地说话,旁边电脑中播放的电影光线将他的面孔照成了斑驳的暗蓝色。
随后是含泪的双眼,哭泣的眼睛,心碎如死般看着他的一双杏仁眼。
他很奇怪为什么这张脸上没有了笑容,随后才意识到他好像早已和对方站在了一条河流的两端。
他看到那个少年深色苍白,身形摇晃,当着他的面,一步一步走进他们之间那条湍急的河流。
他伸手想要去拉住他,但兰沉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落进河水之中,水面被打碎,溅出的水花像千万片碎裂的镜子,照出他突然凝固的表情——
“哥,你还昏迷着吗……”
熟悉的声音让他不得不从这场电影中脱身。
世界极速回到它正常的时间维度上,他从无止尽坍缩的时空中回到现实,睁开双眼,随即又听到一句:“……你是不是和嫂子离婚了……”
宗霆沉默的黑色双眼看向天花板,入目一片纯白无暇。
可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着觉知中那场电影的画面。
他几乎还能看到兰沉在他眼前,用落满秋日艳阳的面庞,朝他抬起头微笑的模样。
他安静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在宗安提的问询中,从嘴巴里艰涩地说出一声:“……嗯。”
是被他亲手结束的配偶关系。他亲自了结的婚姻。
——他又怎么会不承认。
他亲手把兰沉推开自己身边,亲手将兰沉送进地狱。
——在审判的法庭上,他无处可逃。
宗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连接的各种医疗监测导管、输氧仪、心电图检测器,想也没想就一把扯下,换来了房间里立刻响起的尖锐警报声。
宗安提发出小声惊呼,“哥!你干什么!快躺回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是重症病人——”
宗霆从床上坐起身,沉着脸看向她,冷静地问:“今天的日期?”
宗安提连连摇头,低下头慌乱地拾起几根监测导线,“你急这个也没用啊……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快躺好!医生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