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被他牢牢护在身上,夹着花瓣的发丝都在发抖:“哥哥,你没事吧?”
其实在他追上来喊出第一声“哥哥”时黑羽就知道,这场离家出走终究是要泡汤了。
安静下来后头痛得愈发猛烈,他推开月白,摇摇晃晃地起身,眼前发黑:“闭嘴,回家。”
顶着颗被吹得乱糟糟的脑袋愣了片刻,月白迅速拽起两只书包:“哥哥你等等我!我可以扶你的!”
第二章
家在旧城区一条又黑又窄的巷子里,墙根下没有一天不积着脏水,两旁的居民永远把五颜六色的被单挂在窗户外晾晒。走进深处一扇黑洞洞的门洞,上到五楼却没有进去,因为家里没电,得先去天台写作业。
月白支好小桌椅,将两份同样的练习册摊在矮桌上。“全对老师会发现的,我给你抄错两道好吗?从倒数第二步开始错。”他把笔换到左手,“唔,慢点,还没咽下去呢。”
对这个弟弟的坏脾气和他的头疼一样,都是间歇性发作的。黑羽拿着面包的手搭在膝头:“以后发的营养午餐你该吃就吃,别老给我留,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一分钟又到了,感应灯应时而灭,他朝铁皮门踹一脚,唰唰的写字声就又响起了。
“哥哥,我把营养午餐退了吧,我中午都不饿。”
黑羽知道他什么意思,期中退餐能拿回一半的钱:“不饿就硬塞,不该你操心的事别瞎琢磨。”
“我也就比你小三分钟,怎么就不该我操心啊?”见黑羽揉着额头,月白搁下笔,“还在疼吗?你等我一下。”
去楼下取了个绿色的小玻璃瓶,月白把黑羽的脑袋按在腿上,点了些液体揉他的太阳穴。黑羽失笑:“我又不是打瞌睡,你给我揉风油精能管什么用。”
“萤草的妈妈是医生,她说这个包治百病呢。”月白揉得挺得法,但黑羽的头疼是顽疾,也不能总糊弄,“哥哥,周末你跟我去医院看看吧,好不好?”
“去什么医院,你钱多烧手啊?人就是要小毛病不断才能大毛病没有。”
家家户户熄了灯,黑羽直起身,拉过作业本:“行了,钥匙留下,你下楼睡觉去吧。”
月白拖着板凳往他旁边蹿了蹿:“我不,你老锁不好门,我等你一起。”
一边抄作业一边拌嘴,作文都多写出好几行。灯又灭了,黑羽攥紧拳头狠狠凿了十来下,哐哐的,恨不能让它连着亮个十分钟。月白乐了,也跟着胡乱砸开,天台上像来了支鼓吹乐队。
作为他俩的邻居,三尾可实在太闹心:“两个小崽子搞拆迁呢!都几点了!”
她扭着腰上来,气势汹汹,拎起黑羽的耳朵就是一通训:“这破门要不要给你卸了啊!瞧见没,老娘又多了两条鱼尾纹,就是为你俩长的!”红指甲提溜着黑羽一转身,还拿眼峰捎带上月白,“小小年纪写什么作业,赶紧下来洗澡睡觉!”
三尾家也就一个淋浴头,运气好喷一会儿,运气不好就只能顶着奶奶头干等。近夏的天气也不怕冷,两个小崽子脱得光溜溜,乍一眼看去都分不清谁是谁。月白给黑羽揉了满脑袋泡沫,然后又头顶头地给自己蹭了点过来。
“行了,你就不能好好洗吗,老黏着我烦不烦啊。”
“谁黏着你了,就这么点水,你冲了我也要冲啊。”
“我说你什么了吗,你哭什么啊!”
“谁哭了!人家泡沫迷眼睛了!”
“……你麻烦死了。我看看。”
三尾穿着条灰粉色的绸缎睡裙坐在椅子上缝书包,拿针尾挠挠头皮:“猴崽子,你在学校又跟人打架了?”
“又不是小姑娘,谁打架扯书包带儿啊。”
火车刮的,但黑羽不想提,跪在床沿上朝月白晃晃毛巾。
月白一脑袋湿漉漉地跑过来,小狗一样甩出一串小水珠,帮他打岔道:“三尾姐姐你今晚做什么好吃的了呀?厨房里好香啊。”老房子的长条厨房是公用的,尽头两户人家大门相对,打记事起他俩就在三尾锅里蹭饭了。
“少扯没用的,打架就打架,还糊弄老娘?”三尾咬断线结,放下针,两个没娘的孩子看着就可怜,“我告诉你们,你们父母离婚,以后少不得有人说风凉话,但是别怂,有人欺负你们了就打回去,打赢了别人才不敢有第二次,也别怕头破血流,回来了姐姐给你们缝针。”
这话不是吹牛,黑羽见过三尾那只生锈的针线盒,别说缝书包缝脑袋,据说早年在外闯荡时就连尸体也是缝过的。可一个独居的女人若是太泼辣,难免就要付出点名声上的代价,不过三尾不在乎这些,偶尔有男人来敲她的门,她还是照开不误,按她的话说,“老娘过老娘的小日子,他们嚼他们的舌根子,谁碍得着谁呀?”
这些风言风语黑羽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地听了不少,他最崇拜我行我素的人,私下里把自己和三尾划在同一阵营。
“老阿姨还是多保养,少操心吧,小爷打架从来就没输过。”他用毛巾搭住月白的眼睛,揉得月白呜呜乱叫,“不过这家伙就算了,我还得留着他给我抄作业呢。”
擦干头发从三尾家回到自己家,一进门哪儿哪儿都是黑的。黑羽打开冰箱,馊牛奶的味儿迎面扑来:“今晚没得喝了,明天给你买新鲜的吧。”
月白铺着床喊:“不如明天也不喝了吧,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