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无端的剑势慢了下来,但或许只是在顾忌对手是否会跌下深渊。
何月竹隐在大雾中,却把剑握得更紧:放心吧无端,我的眼睛半瞎过。那也便是如此的光景!
他几百年前就明白,无端的剑法不能对人。
每一次对剑,无端没有一次能全身而退,因为无端太过肆意张狂,太过不留余地,何月竹甚至怀疑过他是否从没有练过防守的剑招。
虽说也少有鬼怪能在道长手下熬过一轮。
终于让小道士抓住了反抗的机会。他长剑一挑,将道长手中的长剑猛地击开,剑尖划过一道圆润的弧度,避开了本该直接砍中的脖颈,停留在了心口。
胜负已分,大雾也逐渐散去。何月竹剑尖抵在无端衣上,“放我走。”
后者笑了:“不愧是淌过尸山,杀伐果断的榆宁大将军。”
“也不愧是我徒儿。天底下最厉害的小道士。”
“道长。。师父。我真的。。。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无端扬起脸,垂眸凝他,“这理由,值得你弃我而去。”
何月竹眼含热泪,“值得。”
“不论要付出多少代价,都值得。”
无端弯起嘴角,闷笑几声,随即仰头爆出一阵大笑。他笑得肩膀耸动,胸腔震颤。
“可是,没有什么值得我把你放下。”
竟在何月竹愣神中,一把抓住那支指着他心口的桃木剑,朝身体里猛地捅进。
木剑穿胸的触感顿涩而诡异,仿佛是用筷子猛地将手掌深深扎穿,何月竹如触电般放开木剑,又立即握住要往外抽,“你做什么!”
然而无端握着那支木剑,如即将溺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何月竹怎么使劲都抽不出,反而被带着往里越捅越深。
心脏逐渐式微的跳动透过木剑传入他掌心,何月竹已经泪流满面,“你。。。你别这样。。。我。。。求你了。。。我不想伤害你!”
无端冷笑着,木剑终于穿过他整个胸膛,噪音混合着他冰凉的嗓音,“今夜你伤我的,何止于此。”
他的视线逐渐涣散,最后看向了远方静谧的夜色,今夜无月,阴沉如笼。他们的颂云泊亘古不变,缓缓流淌,可原来,可似乎,不知不觉已不复从前。
他眼中最后的情绪,是在嘶吼:若能就此死去,我会化鬼缠你。
无端手上没了力气,垂到身侧,连带着他整个人向后倒去。桃木剑也化作断簪回到何月竹手上。
他死了。
何月竹看着爱人心口的血喷涌而出,落满整个房梁狰狞的血点,血流渗进瓦砾之间,顺着雨檐的弧度往下落去,仿佛浓稠的血雨。
此刻死者一分一毫的痛苦何曾不是痛在何月竹身上,比绝症还痛千倍万倍,痛得他跪倒在梁,扯着胸口啕哭。
“我。。。我伤害了无端。。。”
“我怎么可以伤害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
理智就要崩溃。要不算了吧,要不放弃吧。
放弃活下去。就这样和无端度过幸福而短暂的最后时日,死去,转世成为何月竹,重新与吴端相遇,再一次被完颜逼死,被送回千年前…
就这样陷在轮回里,做一个永生短命、永世不幸的灾星。。。
何月竹紧紧搂着无端的尸体,分明是个不见星子、不见明月的深夜,眼前却浮现了灿烂的紫藤花瀑。
“无端,可那样。。。我便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意义了。”
“我给你意义。”
吴端贴了贴他的脸,又沉沉按他的肩膀,“你要活下去,你要找到破劫的方法,然后回来救我。”
何月竹闭上眼,感受吴端给他留下的温度,“嗯。我会找到破劫的方法!”
“因为如果今生今世我不去做,我们永生永世都要被困在这情劫里!”
只要是自己觉得正确的事,何月竹咬紧牙关也会撑下去,哪怕一条路走到黑。
“吴端,我会找到完颜於昭,超度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