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奚自问不是什么好人,没那么矫情。只是或许是因为病后体虚,或是刚才那个“拉美特利门徒”勾起的一些旧事,他刚才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因此想一个人待会。不过多了个心思敏感、多管闲事的前学生,也没想象中那么无趣烦躁。他站起身来,觉得胸口松快了一些,却没接方恒安之前的话茬,只说:“我好些了。回警局给你讲之前陈大强家的情况?”方恒安说:“我在查陈大强给陈老爷子买保险前发生了什么,有关陈老爷子的事可以等有了消息一起说。陈默这孩子是很可疑,有动机,芦花园那边的地势他也熟悉,我会去细挖他当晚的不在场证明。王阿娟的事情也还有古怪,刚才说了她虽然有主见却易妥协,知道陈大强是强奸犯时都没翻脸,几十年后怎么突然有胆量分居,而陈大强竟然也默认了。”方恒安一口气说完,最后平静地来了句:“你觉得你还有别的事一定要现在来警局亲自交待的吗?”顾临奚:“……”顶撞上峰顾临奚语塞时,方恒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的方正的纸。顾临奚接过展开,发现是自己的笔录:“你把这随身带着干嘛?”方恒安不自在地偏过脸干咳了一声,正色道:“你当时写了三个关键词。分别是案发地、埋尸露脸的死者、暴雨。前两个之前都讨论过了,第三个“暴雨”是什么意思?”顾临奚顿了顿:“这个就是我个人的感觉,没有证据可言,你随便听听就好了——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觉得暴雨对凶案的影响是什么?”方恒安:“正面和负面的都有。案发现场的痕迹会被冲刷掉,证据存留概率降低。但是尸体会更快浮出,被人发现后报案。”“海市每年的梅雨季每年都在这几天,如果凶手是早有计划,暴雨也就是其中一个环节。他可能就并不怕尸体暴露,真正对他有威胁的是尸体周围的证据,比如脚印是可以利用暴雨清除的。”方恒安摇了摇头:“这很矛盾,如果早有预谋,特意凑暴雨夜杀人只为了冲刷现场证据,还不如通过其他手段规避来的方便。”说到这里,他慢慢皱起眉。顾临奚知道他也想到了那个可能:“如果芦花园,不是第一案发地呢?”“那么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一定留着不易消除且可能暴露凶手身份的证据。”方恒安立刻接上。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他们一起沿着小路往回走,顾临奚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年少时住的地方,也挂满了这种爬山虎。那时候最喜欢晚上乘凉的时候吃冰棍,听点有的没的的闲扯。”“满面墙都是吗?那可是老房子。”方恒安说。顾临奚微仰着头,看着这些稀稀疏疏攀爬在泛黄墙面的植物,漫不经心地说:“是啊,老洋房。厚厚一层爬山虎,想翻墙都没得翻。不过挺凉快的。”方恒安忽然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说:“这种绿化比较好的地方,边上是不是还有池塘,没事可以抓点鱼虾什么的。”他话说的轻巧自然,呼吸却情不自禁地放轻缓了。顾临奚侧头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才说:“记不太清了。”然后结束了这个话题。方恒安调查顾教授死因的时候熟悉了他整个明面上的社交关系和背景。恰巧知道顾教授年少时住在外公家,那就是海市一片历史悠久的老公馆,上次他去的时候还有一群少年在池塘边上抓蝌蚪。因此,刚才下意识地脱口试探。但是,此刻两个人这么沉默地往前走,方恒安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挺扫兴的,没什么意思。到了岔路口,顾临奚果然没再说要去警局,摆了摆手往另一边去。方恒安一回到警局,就感觉气氛不太对。比如屁股长刺的郑副队居然安静地趴在电脑前写文件。秦澜快步走过来,小声说:“方老师,孙局来了,刚才把大家训了一遍,还逮着郑队说’做事没得轻重’……孙局一直最和蔼了,这是怎么了?”方恒安皱眉:“怎么回事?”秦澜急道:“就奇怪在这里,他不说什么事。就扯点警察责任、警民关系之类有的没得……”方恒安听到这里,心下了然:“知道了,孙局在哪?我去找他。”秦澜指了指:“哎,就在你平时不太用的队长办公室……方老师,孙局是在等你吗?是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我把工人直接带回来审——”方恒安安抚地压了压秦澜的肩,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话。他走到办公室前,扣了两下门,里面传来孙局闷闷地一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