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意识到病房里出奇的安静,起身一看方恒安的病床居然已经空了,病号服整齐的叠好。他心一悬,刚才那点微妙琐碎的烦恼立刻抛诸脑后——在医院里病人突然转病房通常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不过,他这心还没来的及悬完,就狠狠落下去,还差点卡在脖子里——病房门正好被推开,方恒安病号服外披着风衣,提着塑料袋走进来,拿出豆浆和粥放在桌上。顾临奚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堆早点看了十秒,然后拿出手机看日期。上午十点半,好吧……的确有点晚,但是也没有一睡睡三天,那么方队长是什么生命力极强的物种转世,竟然可以中弹后不到两天就没事人似的上街买早饭?方恒安递给他一杯:“早饭是刚才秦澜他们带过来的……有点烫,慢慢喝。”他顿了顿说:“我刚才去和我们的主治医生聊了一下。”明明两人都是病患,但说这话时,他只看着顾临奚。顾临奚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豆浆:“啊,医生怎么说?你这情况还是多躺躺的好。我的话,总应该可以出院了吧。”方恒安沉静地看着他:“还聊了你之前那次休克。”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隔着一杯腾腾冒着热气的豆浆。顾临奚忽然笑了:“你这样盯着我看,有点意味深长——让人觉得要像电影里一样,忽然告诉我得了绝症。”他的神情永远很真,哪怕是出于礼节的微笑也会让人觉得非常真诚,更别说是这种声色情绪齐全的打趣了。三小时前。方警官即使住院也有明确的任务目标,虽然一开始并不非常顺利,刚出门就差点被护士按回去,说下午才能下床。但他的恢复能力的确惊人,行走间竟看不出有什么凝滞不妥,护士都没拉住他,由着这人直接自己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他和顾临奚的主治医师都是那位张医生,警局常有机密案件或者枪械受伤,相关的都往他这里送,一来二去大家也都挺熟了,也就是之前还和秦澜开玩笑的那位。张医生四十几岁,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豁达随和。他看方警官年轻力壮的确恢复的不错,因此也没再责怪他不遵医嘱,只叮嘱至少要等下午拍片看完伤口情况才能出院。可惜方恒安要问的并不是自己的情况——他这人有时候倔得像根钢筋,只要他觉得自己能动了,并且又必须出院要忙的事,哪怕全医院的医生都捆在一起写联名书也劝不住他。因此并没计划专门去找主治医生要许可。他特意赶在医生早上巡房之前来办公室,是想问另一件事。“和我一个病房的林熹,他身体有什么异常吗?”被偷走的血样方恒安的确有原则,比如顾临奚不希望去医院,他就不会强迫,也不会去拿对方的生物资料,比如头发和血之类的去验证什么事情。但如果人已经在医院,光明正大地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张医生十分好说话地抽出一份报告,边看边说:“这个年轻人有点贫血……唔,受伤失血过多进来的,那正常。稍微有点亚健康,但是没什么大问题,今天也可以出院了。”方恒安沉默了一会,忽然问:“他之前有什么就诊记录吗?”“记录啊……我看看,叫林熹,24岁,没生过什么大病,唯一一次小手术是一年前小臂被钢钉划破,缝了十几针,手术在老家做的。”他把电脑屏幕转到方恒安面前,那是小臂上一处触目惊心的狭长伤口。张医生随口感叹道:“记录写是摔工厂钢材上了,嘶……这么深的伤口容易感染不说,还肯定留疤,还好伤是在手臂上……”三小时后,病房。方恒安侧头看向橱柜那里。顾临奚看马上可以出院了,正收拾柜子里的衣物。顾教授之前教书的时候习惯穿衬衫带袖箍。袖箍能起固定作用,保证袖子的长度适中始终是合适的。也适合卷起袖子活动。现在不再那么讲究,卷袖子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因此,这时他也随手卷起了病号服的袖子,露出的小臂覆着一层不多不少的肌肉,有种优美的力量感。——没有任何伤口和疤痕。下午两人一起出院。这个点警局还没有下班,方队长也不想麻烦最近已经焦头烂额的同事送他回家。但他自己胸口有伤,不合适带着安全带久坐开车。于是,顾临奚好歹记得人家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充当一次司机将他送回去。说也奇怪,他们昨晚才刚吵了一架,还有些微妙的试探氛围横在中间。但独处的时候永远没有顾临奚想象会有的尴尬,反而氛围总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