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言将一切看在眼里,待青竹退回门外后,又垂下了眼睫。
宁淮面上的焦急做不得假,谢慎言见他口唇张合,说的是陆潇遇着麻烦事了,等他去救火。谢慎言面色不改,伸手抚平了他微乱的发丝。宁淮一步三回头,小声道:“对不起,你等等我,下次不会这么久的。”
一阵风来了又走,无名的宫墙内重归寂静。
陆潇可不知道宁淮此时心里的不舍,席间觥筹交错,而他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宁淮再不过来,他明天可就不知道醒在哪里了。
第8章
宁淮坐在宁府马车内,不停地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免得他最好的朋友在他看不着的地方受了委屈。
小棠是个机灵的,叫车夫将马车停在正对窗前的位置,自己凑过去整理宁淮衣袂,露出宁府的玉牌。宁淮一心盘算着怎么将陆潇给救出来,一进越江楼便四处逡巡,各色人等推杯换盏,酒气熏天,愣是瞧不见陆潇的人影儿。他立刻调转,还未上二楼便被侍者拦下了,说是被贵客包下了二楼,今日不开其他宴席。
宁淮从来都不擅与外人争辩,在外也未曾摆过国公府的架子:“我不是来赴宴的,只是来寻一个朋友。”
青竹抢话道:“我家公子是来寻人的,你们这酒家岂有平白无故藏人的道理!”
那侍者面上带笑,指出了宁淮的身份,态度仍是不卑不亢:“宁二公子说笑了,我们这是正经酒楼,怎会做那下作勾当?只是今日着实是有贵客的要求,人家付了银子,我们也要守规矩不是。”
此刻户部一官员从里间走了出来,瞧见宁淮无措的模样,笑道:“真是赶巧了,宁二公子可是来寻陆大人的?”
宁淮仔细瞧了瞧也没想起来这人的名字,只道:“是,陆大人家中兄长身体不适,托我来寻他回府去的。敢问这位大人,不知陆大人可在里间?”
那官员作一副了然情状:“陆大人半刻钟前刚离开,说是实在放心不下兄长,宁二公子来的时候怕是正巧和陆大人错过了。”
宁淮心里自是不信的,一时间却又想不出用什么话头来拆穿此人,总不能直接下了人家的面子,耍威风非要进去不成。
身后忽地响起一道声音:“宁公子和张大人都站在此处作甚么?”
齐见思自宁淮下车便瞧见了他,下意识地想,怎么没见着平日焦不离孟的另一个人。不自觉便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见了小棠的小动作。齐见思是什么人,不动声色跟了过去,不多时就推测出宁淮的来意。
那户部主事一声“齐大人”脱口而出,尾音还带了颤。
齐见思微微颔首,冷静道:“既是赶巧,张大人何不让齐某进去瞧瞧?”
他用的是问句,却一点都不懂得迂回,语气里则是不由拒绝的强硬。
宁淮还在云里雾里,虽说齐见思来了是好事,他这下肯定能见着阿潇了。但是问题是,他与齐见思并不相熟,齐见思怎么来了?他和宁渡倒算是朋友,难道是看在哥哥份上来给他解围?
齐见思洞察他的不解,随口道:“宁二公子,既是巧遇,你何不也进来看看?”
宁淮回了神,应道好好好。
四下安静,惟有行至二楼最深处,才隐隐传来嬉笑之声。齐见思伸手推开那半掩的门,一眼瞧见了坐在曹青云身旁喝到半醉的陆潇。
宁淮狠狠地剜了张主事一眼,张主事只恨自己为何要抢着在曹青云面前冒头,自告奋勇要出去将宁淮打发走。现下好了,人没送走,倒是丢了好大的脸,或许还得罪了几个人。
周围一圈儿,多是户部官员,也有齐见思不识得的,坐在主座那人他倒是见过,乃是皇帝身边那曹总管的义子。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没见过齐见思,脸上也不怵,只斜睨了跟在他身后的户部主事一眼。
“张大人,不知这两位是?”
那张大人唯唯诺诺:“右边这位浅蓝衣衫的是国公府上的二公子,这位玄色衣袍的则是……”
“御史台,齐见思。”
齐见思截住了他的话头。
尔后伸出了指节分明的右手,端起陆潇面前的杯盏:“陆大人今日家中有事,不宜饮酒,不如齐某代饮。”
话毕,悉数饮下了陆潇酒樽里的酒水。
陆潇连着被灌了数盅酒,已是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现下整个人晕晕乎乎,不辨来人是谁,却仍能感知到场上忽地静了下来。
曹青云默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道:“既是齐大人亲自来领,曹某便也不多留陆兄弟了。”
齐见思放下酒盏,一只温热的手掌蓦地搭上了他的腕子。陆潇醉的迷迷糊糊,知晓眼前有人,却又不知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摸索着酒盏,却摸到了光滑的肌肤。陆潇饮酒体热,霎时因那如冰如玉的触感缩回了手。
齐见思收紧了那只手,朝宁淮处望了一眼。
两个小厮察言观色,下一刻便将半醉的陆潇给架了过来,得亏陆潇算是清瘦,不怎么费力就将他从越江楼的二楼给拖到了马车里。
宁淮想了想,开口叫住了正欲离开的齐见思。
“齐家哥哥留步。”
宁府的马车也是比旁人要好些的,车内正左右能坐三人,天气渐冷,里面铺着的是柔软的锦缎,陆潇昏昏沉沉地歪在一处,脑袋枕在宁淮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