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潇,带着哭腔埋怨他:“你今天若是走了,隔日就能把我忘到脑后。”
陆潇哭笑不得的坐起身,自己尚未把事情利害想清楚,就得先把俗事抛到一边,安慰起身边这个泪眼朦胧的人。他自是舍不得的,长安是个热闹的好地方,这里有他熟悉的一切,也有他最好的朋友。
宁淮不愿意让他走,他又何尝能狠下心离开?
天涯比邻是何等境界的友谊,宁淮是个小孩子,做不到这么高的境界,听闻友人离开只想着拉住他的手。他陆潇也不过是个凡人,迷恋尘世一切美好,只想与亲人朋友常相见,谁愿意四海遨游,那便游他的去罢。
在陆家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宁淮这才擦干泪痕登上马车,临行前还拉着陆潇的袖子威胁他道:“我明日、后日,日日都来找你,缠得教你找不到空闲想外调之事!”
陆潇点头,好好好,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我身边也没问题,只怕世子和国公要杀到我这小院里来要人了。
宁淮撇嘴,跨进宁府门槛时眉间愁绪仍是难消。本该在他房门口候着的小棠不知怎得出来了,拼了命地朝他眨眼,宁淮疑惑道,小棠儿你眼珠子里进了沙子吗?
他浑然不觉往内院里走,却听见他爹爹压抑着怒火在后面喊他:“宁淮,给我过来!”
宁国公极少唤他全名,平日里多是唤他二郎,小淮。国公夫人则更是娇宠溺爱他,长到十五六了,仍是一口一个心肝儿宝宝的。宁淮心里本就记挂着陆潇的事,早已没了出门前的好心情,现下更是委屈极了。
他也不是第一天出府玩,在陆家留宿更是常有的事,怎地今日爹爹就这么怒气冲冲地要训他。宁淮瘪着嘴回头,圆溜溜的眸子里蓄了一层泪,立在他面前的却不是想象中吹胡子瞪眼的爹爹。
谢慎行抬手擦掉他眼尾的泪痕,漫不经心道:“舅舅,二郎还小,莫要凶他。”
“是是,殿下说得对。”宁国公连忙应道,又转向呆滞的宁淮:“二郎,殿下等了你一个下午,你还不快过来!”
谢慎行勉强露出个笑来,眸色深沉:“是谁惹到孤的表弟了?”
第17章
国公夫人自嫁到宁府以来,为宁国公诞育了二子,长子文韬武略,未至而立,已是同辈之楷模。之后一直未有所出,十年后竟又生了个幼子,玉雪可爱,深藏于府中。最为宁国公惋惜的便是几个女儿均为侧室所出,不好说与谢慎行做亲上加亲的美事。
然峰回路转,二皇子要了他的小儿子去做伴读。宁国公千叮万嘱总算没白费,如今看来谢慎行确是与他家这天真愚笨的幺儿有几分情谊在。
谢慎行挥手斥退左右,静静坐在雕花木椅上,盯着坐立不安的宁淮:“又去寻你那姓陆的朋友了?”
宁淮点点头,手指胡乱地勾缠着衣袖,没话找话道:“殿下你喝茶吗?府里前些日子刚进了开春的新茶,殿下要不要尝尝?”
一室无声良久,谢慎行勾唇笑了笑:“为何不来为孤送行?”
“殿下不是明日才出发吗,我,我想着明日同爹爹兄长一同去送行的。”宁淮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实话实说。
“你说得可当真?”谢慎行玩笑般开口:“孤以为你会欢欢喜喜的庆祝上三日,好一段日子不用见着孤了。”
宁淮口中嗫嚅着没有,目光触及的地上忽地笼罩了一层黑影,宁淮抬头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谢慎行比他高上许多,宁贵妃身量在女子中本就算纤长,生下的男孩儿更是高大英武。
原本安安稳稳坐着的宁淮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死死地禁锢住,谢慎行轻而易举地将他捞进了怀里。
宁淮很喜欢这种亲密的接触,平日里会牵着陆潇的手腕,靠在他肩上,也会像孩童一般没大没小地环抱着母亲的腰。
然而这些与此刻都不同,或许谢慎行是想让他死在自己怀里。
宁淮曾经也很喜欢这个俊朗的表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逃避他的,或许连自己都说不明白。
他闭着眼睛任由谢慎行抱紧,温热的呼吸隔着衣衫打在谢慎行心上。宁淮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了朦朦胧胧的悲凉,他听见谢慎行在说:“小淮,人人都言,孤从宛州回来后就要做太子了。”
谢慎行对他从来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宁淮不明白他这份信任是从哪里来,不过他也确实从未将谢慎行对他说过的话透露一二就是。
“当太子不好吗?”
宁淮软软的声音从两人相拥的缝隙中溜了出来,谢慎行贪心地抚着少年的背脊,感到怀中人像猫儿一般竖起了寒毛:“好,也不好。”
“殿下莫要同我说这些,我不懂的。”
谢慎行轻轻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松开他,双手仍然扶在宁淮肩头,强迫他正视自己:“孤临行之前想见你,明日一定要去奉先门,好不好?”
宁淮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发麻,怯怯道:“我会去的。”
次日,奉先门。二皇子谢慎行银鞍烈马,孤身纵马于队伍正前方,在前来送行的官员恭贺声中,领着一支千人队往宛州城去了。
宁淮站在兄长宁渡身边,目送着谢慎行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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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切于陆潇关系都不大。
二皇子走后,该他上朝还得上朝,俸禄没涨,旬休日也未增加。反倒是他有一日下朝又见着了慧公公,那小太监笑得像只得道的精怪,刺激着陆潇不得不正视摆在面前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