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那个只知道魅惑女皇的张易之,否则她又怎么会失去了唯一的儿子!都怪心狠手辣的婆婆,对嫡亲的孙儿孙女也如此狠毒……还有,都怪那该死的裴炎,若不是他一心想扶助相王李旦即位,她又怎么会困顿房州数十载,她的父亲又怎么会死在贬谪之地!
一怒之下,韦后丝毫没察觉到手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手掌中。而她面色的忽然剧变,上官婉儿看在眼里惊在心头,再想想对方刚刚暗示武三思等人处境堪忧,她心思飞快地转动了一阵,终于有了主意。
“皇后,这陛下的耳根子软,倘若独自主政,只怕张柬之他们说什么,陛下就听什么,长此以往只怕是大权旁落,皇后不如仿效行垂帘之事,陛下必定允准,岂不是两全其美?”
见韦后闻听此言不露半点惊容,上官婉儿更知道自己一句话说到了正点子上。只怕此事韦后已经考虑多时,否则亦不会有自己的婕妤册封和草诏之职。于是,本着趁热打铁的宗旨,她又循循善诱地劝道:“张柬之等人自恃功高,朝中几乎无人可制,若不能借助诸武之力,只怕皇后孤掌难鸣。毕竟,诸武原本就在高位,而哪怕皇后要提拔韦氏一族,首先还得让他们有名有实,此事并不容易。如今之际,不如先靠诸武,而后再提拔韦家人,让武家人挡在前头,如此便不显眼。”
韦后斜睨了上官婉儿一眼,忽然露出了没好气的笑容:“好你个婉儿,居然假公济私。你如今可是陛下的人,居然还帮着武三思说话!就不怕我告诉陛下,褫夺了你这新封的婕妤?”
较之先前的推心置腹,听了这调笑,上官婉儿反而心中更加笃定,当下便拢手拜道:“皇后此言差矣,臣妾首先是皇后的人,然后方才是陛下的人。这婕妤若是皇后不喜欢,臣妾大可不当。至于武三思,他纵有千万不是,对于皇后仍是有用的人,况且……”
她忽然上前一步,低低笑道:“他在榻上的千般好处,皇后还不曾领会得。”
这等赤裸裸的暗示,韦后却只是晒然一笑,既不曾说好,也不曾说好,意味深长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便径直起身回到了李显身侧。她这么一走,上官婉儿便大大松了一口气。
看韦后那样子,这事情大约成了七八分,她也不用担心那个混球了。
上官婉儿低头瞧了瞧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想到自己在宫学馆中为了出人头地日夜苦读,想到昔日冠盖满京华的上官家族,想到脱离奴婢生涯便已经心满意足的母亲,她忽然捏紧了拳头。
还不够,如今这一切距离她的梦想,她的荣光,还远远不够!总有一天,因为祖父的错误而全盘葬送的上官家族,她曾经不曾看到便失去的一切,她都会亲手夺回来!
第十七章太平公主的“善意”提醒
托上官婉儿的福,凌波和太平公主勉强还算熟悉,但这种熟悉不过只在于太平公主会随口叫她十七娘,仅此而已。所以,太平公主进来之后只不过和她打了个招呼,紧跟着就开始和相王李旦交谈了起来。
见着这光景,她少不得上去把裴愿这个傻呼呼的小子拎到了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劈头盖脸教训了他一通。然而,看到愣小子不住地点头,一脸谨受教的表情,她又有些郁闷了。
她又不是裴愿什么人,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听话?他要是反驳两句,她还能再好好发泄一下心中怒火,如今她还怎么开腔?
然而,这还不算最郁闷的。太平公主和李旦固然在那里交流兄妹感情,完全忘了她的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被人撂在了旁边。那个目光犀利如刀的男子偏偏是李旦口中的三郎,也就是她的表兄,她刚刚教训完裴愿,那家伙就顶着一幅温和无害的笑容,走过来和她套近乎。
那种谈笑风生的风雅本领足以让凌波见过的任何公卿子弟汗颜,倘若她不是曾经化名男装,跑进平康坊歌伎的脂粉堆里头厮混了一阵子,见惯了风流阵仗下的龌龊,指不定此时就被稀里糊涂迷晕了。
她的抵抗力坚强并不代表裴愿就有这样的洞察力,愣小子三下五除二就被人套出底细无数,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说起了在草原上放鹰的事。她最初恨不得堵住裴愿的嘴,到后来自己也沉浸了进去。毕竟,她从出生开始就在洛阳长大,从来没有出过这座繁华的城池。那种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原野她没有见过,那种苍鹰翱翔空中的景致她也没有见过,更不提什么风吹草低见牛羊了。
不单单是他,旁边某位李三郎也听得一愣一愣,最后禁不住赞道:“如此胜景,我有生之年定要前往一睹,方才不负平生。”
“好啊好啊,到了庭州我一定好好做一个东道!”裴愿满口答应,旋即又转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凌波,“小凌,到时候你也来,我一定送你一匹脚力最好的骏马!”
看到裴愿满脸诚挚地看着她,凌波怎么也不好打击这浑小子的积极性。这位李三郎是谁?人家是堂堂安国相王李旦的儿子,还封着什么郡王。这样的人一向空口说白话惯了,裴愿居然会相信?只是,这愣小子既然一起邀请了自己,她低头一思量便笑了起来。反正她父母双亡,一个人吃饱一家人不饿,有时间倒是真的能够去庭州溜达一圈。
等等……裴愿分明是被流放到庭州的犯人之后,怎么说得好像无比风光似的?这么说她倒是又想起来了,想当初这愣小子一买合浦南珠就是两百贯钱,那边某个黑脸汉当初威胁她的时候,还说过什么腰缠万贯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