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无比阴沉:“朕不想造就一个货真价实的不倒翁,你明白么?”
高力士心知肚明地点头称是,随李隆基一同回到立政殿之后,他便叫来一个心腹宦官,命其去宣召徐瑞昌,自己则是匆匆去找那个已经被软禁起来的元夙。然而,他的脑袋里却在想着那个赫赫有名的崔湜——武三思死了,崔湜没死;韦后上官婉儿死了,崔湜还是没死;这一次太平公主也死了,要是崔湜还不死,这天下还有什么公理正道?
当然,就冲着某人当年居然敢向小凌逼婚,他就绝对不会放过这档子公报私仇的好机会,横竖天子不是暗示他这么干么?张柬之等五王何等功勋,最终却死得那么惨,他虽说和他们没有交情,但好歹也能借此机会出一口恶气。
于是,当他推开那扇密闭的房门,看到了那个抱膝坐在其中面色苍白的娇俏宫人时,面上就露出了阴恻恻的表情。太平公主居然会想到用赤箭粉那样的毒物,而且居然会找到这样一个轻狂的女人,实在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不过,正是因为太平公主太过自信,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不是么?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女人天下的时代,如今已经结束了!”
由于左右羽林军的高层又经过了一次大清洗,因此裴愿这个中郎将一下子成了左右羽林实际上的最高长官。如今长安城情势混乱,不论左右万骑还是左右金吾卫,抑或是他的左右羽林军,几乎天天都要出动,而那种任务几乎都只有一个目的——抄家灭族。尽管这并不是他想干的事,但仍是无法推托,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高门大第瞬息倾颓。
而这一天,当裴愿率军来到那富丽堂皇独一无二的豪宅门口时,却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华丽的牌匾上赫然写着镇国太平公主四个字,那豪宅内赫然能看见无数殿阁楼台,一股奢华富贵的气息迎面而来,使人自惭形秽。然而就是这座矗立在兴道坊的赫赫豪宅,如今却是要被连根拔起。
良久,他终于向部下一挥手,沉声吩咐道:“除立节王和立节王妃之外,其余人一律下狱。封存所有财产,将一应物事造册登记。若有中饱私囊者,立斩不赦!”
看着一大堆虎狼似的卫士冲进了大门,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也许别人会很乐意来当这个抄家将军,但他绝不乐意。太平公主有好几个儿女,而只看如今的气象,只怕是只有薛崇简夫妻能够保住。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哪怕是昔日立下大功,和天子有莫逆之交的薛崇简,今后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血缘是斩不尽的羁绊,杀其母用其子的担当,又有几个人能有?
身为左郎将的老彭站在裴愿身后,听着那大宅门中的一声声惊呼和惨叫,面色也很有些发僵。倘若不是凌波正好回来,只怕他就要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到了那时,别说荣华富贵,只怕他连一根骨头都剩不下来。这些天他抄的大宅门已经很不少了,但哪一座也比不上眼前这一座,因此他根本连踏进去的意愿都没有。
升官发财……那也是需要用命去赌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夕阳残照
“人居然不见了?”
高力士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那个满脸惶恐的小宦官,心里忽地窜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荒谬感。有没有搞错,人家建了这样的大功勋恨不得马上来邀功请赏,这一位居然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徐瑞昌先前的谋划有僭越之处,天子对此也颇有微词,但那也仅仅是颇有微词,还没到难以容忍的地步,这会儿召见更是预备起用,可这人都不见了,还谈什么起用咨议?
“他家里的人怎么说?”
“这……”那身着青袍的小宦官顿时为难了起来,偷偷抬头一瞥,见高力士正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他这才哭丧着脸说,“那位徐大人家里总共也就只有一个老门子和一个哑巴侍女两个下人,小人不管用什么法子,两人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小的几乎把他家里都找遍了,最后在纸篓里找到了这样一张东西。”
高力士皱了皱眉头,随手从那小宦官手中抢过那张皱巴巴的纸,快速扫了一眼。可是,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他顿时更加恼火了。那上头只用潦草的笔迹写着八个字——事成之后,远走高飞——他娘的这又不是谋反,这个家伙跑什么?
他也懒得再和这个办砸了事情的小宦官浪费口舌,挥挥手就把人赶了下去,随即便踌躇起了如何向李隆基呈报这件事。要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鸡毛蒜皮,但那位刚刚掌握了所有大权的至尊正在患得患失的节骨眼上,会不会借题发挥就很难说了。
距离发动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七天了,这七天长安城中死伤无数,但凡太平公主重用的都要黜落,但凡太平公主贬斥的都要重用——虽然这用人之道着实是简单粗暴,但如今朝堂之上的事情千头万绪,实在没有气力一一甄别。那位素来有贤名而且不肯同流合污的宰相陆象先,不是也已经被外放做了刺史么?话说回来,小凌的公公裴伷先马上就要回来接任京兆尹了,这丫头怎么还是那么死心眼?
高力士心中盘桓着无数念头,就这样心事重重地进了立政殿。他进门的时候,所有宦官宫人都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去,这不禁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原本繁盛的家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他在懵懵懂懂之间就成了阉奴被送入宫中,于是只能凭借千番面孔向上爬。如今他终于到了一个顶点——知内侍省事固然是他的前辈可能达到的,但从三品的右监门将军却是只属于他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