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闲十分平静地收起袖子,“余大船长经验丰富,应该也看得出来,它们可不是我临时伪造的。”
余乐抬起头,看向对方漆黑的瞳孔,表情越发复杂:“哦,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就等着那这说辞骗人?”
“那我会有更好的方法,比如在别处制造特殊的事故伤痕。”
阮闲快速笑了笑,眼睛里没有太多笑意。
“如果季小姐的说法没错,我大概知道原因。末日前我出了点事故,脑部受过损伤,并用纳米机器人治疗过。某种意义上,它不算是‘完整的人脑’,季小满的妈妈判断失误也情有可原。”
“怎么说呢。”
老余又挠了挠头,“你不像是……呃,我是说,你不像是会想不开的类型。”
“小时候不懂事而已。”
阮闲能感受到脑后唐亦步的注视,他将左手插进衣袋。“不是所有人的童年都和阮闲一样幸福的。”
“这次行动也有点顺利到不可思议,你像是提前计算到了某些东西——”
“并不是。”
阮闲继续滴水不漏地吐着实话,“只靠预测和推断,然后指望事情完全按照猜想发展,怕是只有神才能做到,我只不过是利用信息,随机应变。余船长不是更清楚吗?这年头,有适应性的白痴也好过固执己见的聪明人。”
这是他的真心话。
纯粹的高智商从来都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至少无法保证让一个人顺畅地活下去。起决定性作用的往往是其他东西——比如交际水平,比如伪装手段,比如对于对手心态的洞察和操纵。
比如对于孤独与伤害的承受力。
“行吧,行吧。”
余乐嘴上说道,他虽然表现出一副被说服的样子,眼神中的怀疑仍然没有消退。“我出去抽支烟,你们继续和这丫头谈就是了。等钱一庚那边风头过了,我再想想带不带你们去。”
说罢他从腰包里捻出支自制卷烟,拍拍裤子,慢悠悠走出房间。阮闲转向季小满,打算继续对话。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左手臂便被唐亦步拽住。
那仿生人将他的左手腕捏到眼前,略微歪过头,好让灯光将那些伤疤照得更清楚。看了几秒,唐亦步探出指尖,在伤疤上轻轻摸来摸去。
有点痒,阮闲想。
或许他也得考虑一下怎么应付唐亦步,虽说唐亦步有自己的判断技巧,并一直坚信自己是仿生人。但这伤疤的确具有迷惑性,他可以把真相再扭曲一点,等对方来问的时候,编成半假半真的东西给人听——就像他刚刚对余乐做的那样。
可唐亦步没有提问,他只是探寻真假似的抚摸那几道疤痕,末了将嘴唇贴上去,舌尖顺着伤疤划过。
“不是伪造的。”
他低声嘟囔,听起来有点晕头晕脑。
“继续我们刚刚的话题。”
阮闲缓缓抽回手腕,对方舌尖的热度让他有点不太自在。“季小姐,我的确对钱一庚说了谎。不过我没有真的欺骗你,你的母亲的确还有救。”
比起余乐,季小满一直要安静得多。她对阮闲的谎言毫不在意,满脑子只有母亲的事情。
“我在末日前是相关领域的研究员,也和设计药片的人保有联络。他是阮闲的学生,关海明,我不清楚你听没听说过。”
“就我的理解,这种药剂应该是把思维系统完全封锁了,而不是破坏电子脑的物理结构——之前我们曾在1024培养皿停留过,那边的人在用药片制服仿生人后,会自己再进行调整和修正,让他们为自己服务。如果通过程序烧坏电子脑的重要部件,这种事情无法实现。”
听阮闲说到这里,季小满的眼睛亮了些。
“就像休眠模式的一般机器,这么说来的确能修好。”
她小声念叨,用废零件在地上划着算式,并努力保证自己的临时笔杆不被铁珠子啃到。“不过……”
“不过修理难度比较高。我不想隐瞒你,就算我们熟悉相关的理论,也无法保证第一次就能成功……毕竟电子脑是个精密的东西,它的维修门槛高得吓人。之前在研究所,我们都是用纳米级的机械臂进行维修和调试的。”
阮闲无视了唐亦步越来越古怪的目光,泰然自若地继续道。他顺手摸出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