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叔和李慕辰让开,我看见方重站在门口,脸上有着明显的怒气,&ldo;你当我们几个人冒险运着你逃到这里来容易吗?你当严叔严婶,徽州的所有徽商包庇我们,是开玩笑的吗?你当他的牺牲是白费的吗!我告诉你,你现在这条命不是自己的,由不得你胡来!&rdo;
李慕辰朝方重竖了个大拇指,方重对他们说,&ldo;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rdo;
柳大叔点了点头,临出门的时候按了下方重的肩,然后便出去带上了门。
方重走过来,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他脸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虽然已经不甚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他往我的背后垫了很多的软枕,然后低声说,&ldo;我知道他用那样的法子救你,要折掉自己的阳寿。我曾经以为他不爱你了,至少不值得你那样一心向着他。可是直到我看到他用那样的法子救你,我才知道,在他的心里,你比他的生命更重要。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至少我最初留在这里,留在你的身边,为的是完成对另一个人的承诺。&rdo;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懂念家的秘密,他为什么会知道,而他所谓的对另一个人的承诺指的又是什么。他似是知道我所想,轻轻勾了一下嘴角,&ldo;我小时候得过一种怪病,所有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五岁。我四岁那年,好像快要死了,却被一个伯伯用同样的方式救回了性命。那个伯伯,应该就是念临风的爹。有些故事,是时候告诉你了。&rdo;
作者有话要说:在修文啊,在修文啊,不要催,不要催。
☆、商道三十九
屋外更深露重,屋内点了蜡烛,窗纸上倒影着两个人影。
这个故事并不算短,虽没有想象中的荡气回肠,但我心里的许多疑问都在方重平缓的叙述中慢慢解开。
&ldo;我自小体弱多病,大夫都说活不过五岁。那年我快病死了,族人已经将我的后事都备好。因为我被认为是不祥人,所以没有人愿意来照顾濒死的我。后来念临风的爹远行来到我的家乡,救活我之后,他就离开了。我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不知道他来自何处。后来又过了两年,传出匈奴的大王要与中原的公主和亲的事情。朝廷在四处选拔前往和亲队伍的人选,我在我们族里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就被派去伺候那个据说又凶又残暴的和亲公主了。可事实上,公主不但不凶,反而非常温柔,对我很好,还教我读书识字和很多做人的道理。&rdo;
我知道他儿时肯定艰难,才在与我认识之初时,有那么坚忍的一面。他说以上这番话的时候,虽然面无表情,像是说一件毫不不相干的事情,但他手背上的青筋已经微微突起,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
我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拳头,试图平复他的情绪,他却坦然一笑,&ldo;都过去了,我不是觉得痛苦,只是替纱苑可惜。陆纱苑就是那个和亲公主的名字,她是贤王的大女儿。&rdo;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猜到,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吃惊。
他接着说,&ldo;纱苑在匈奴过得并不好。前可汗有许多的夫人,他生性多情,不肯在一个帐子里多留,纱苑那几年几乎没与可汗见过几面。可纱苑那么美,那么知书达理,所以还是招惹来了一些大麻烦,其中最大的麻烦就是现在的苏林可汗。我记得那一夜,匈奴下了很大的雨,可汗去了别处巡查,我吃过晚饭,就被同守公主毡房的几个匈奴人架去喝酒。那一夜,我喝了很多的酒,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回到毡房,刚好看到苏林可汗从里面出来。&rdo;
听到这里,我的后背一阵阵发凉,心中清楚地知道他故意忽视的故事背后隐藏了怎样的一个悲剧。可这个悲剧,会不会导致一个我根本预想不到的结局。我的肩膀颤了一下,方重压住我的手臂,&ldo;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打算告诉李慕辰事实的真相。那个人确实是他的父亲没说,但他也是害死纱苑小姐的罪魁祸首!起初,他根本不相信纱苑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甚至,他在纱苑小姐难产死后,还要追杀有可能继承汗位的李慕辰。我抱着李慕辰,四处躲避他的追击,终于有一天,中原和匈奴的边界起了战乱,我和一个婢女趁乱跑到了中原。&rdo;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又紧紧地扯住方重的衣袖。他跟李慕辰早就认识,他从匈奴逃到中原来,我们在武威逃亡的路上遇到他,难道这一切,都是早就设计好的?
&ldo;你一直问我,为什么要给匈奴的士兵指路,害那么多人枉死,其实不是的。我是为了掩护年幼的小王子和婢女,选择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逃亡的途中恰好碰到你和念临风。也就是说,匈奴的士兵其实是来追我的,阴差阳错地找到了你们。至于后来,我和你共同抚养李慕辰,确实有我的私心,而我也不希望你跟念临风再见面。&rdo;
原来,我们都错怪了他。他并不是因为记恨念临风要杀他,所以向匈奴的骑兵供出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在自己的人生里面,总是擅于太过主观地评断一件人和一件事,而往往忽略了事实的真相,被片面的联想蒙蔽了眼睛。这个弱点,连念临风这样的人,都难以避免。
屋子里变得很安静,窗外呼啸的北风震动了窗纸。我忽然觉得很冷,把被子兜在身上,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ldo;我和贤王,是因为纱苑小姐的关系,保持着一丝联系。我真正替贤王办事,是在我们准备开茶铺,但资金和货源都不足的时候。去临安碰到苏淡衣,并未想过她就是贤王派来监视我的细作,贤王生性多疑,不可能完全相信任何人。我为了打开茶铺的生意,就帮贤王在姑苏城中走动,为大运河取道姑苏做准备。可后来,徽州出了事,贤王秘密下令在全国大肆搜捕曲惠娘。那时我借着出门,也要帮忙寻找曲惠娘的下落,没想到碰到了冯子洲,就把他接回了姑苏,解了药铺之围。后来我才知道,冯子洲有个学生在太医院当值,那个太医在去贤王府把脉闻诊的时候,无意之间听到了贤王搜捕惠娘的消息。那太医知道冯子洲与通州县令交情不浅,并急冲冲写信告诉了冯子洲。可谁也没想到关键人物曲惠娘,居然会被你所救。这件事情让我方寸大乱,不得不让念临风牵扯进这件事情来。&rdo;
方重低头看着我,鼻梁的弧度像一把玉钩,&ldo;我不确定他能否救你,但我打听过,京城里流传着一个郡主续弦的故事。那之后很多次,我不断问自己,若是分隔多年,若是明知阴阳两隔,自己能否对自己的爱人如此忠贞不渝,却始终无法肯定坚决地给出一个答案。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地知道,自己输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