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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他像当初叶夫列姆那样，在通道的同一个地方停住了脚步，一边望着鲁萨诺夫，一边搔了搔后头上的夜发（他的头发无拘无束，颜色介乎亚麻如燕麦秆之间）：

&ldo;邻居，咱们一起吃点，怎么样?&rdo;

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会意地微微一笑。不知怎么今天的午饭迟迟没有送来，而看到马克西姆&iddot;彼得罗维奇兴致勃勃地把食品一样样放进床头柜以后。他根本不想吃那种普通的午饭了。况且，马克西姆&iddot;彼得罗维奇本人及其厚嘴唇上流露出的微笑能够引起一种愉快的、愿意品尝美味的感觉，使你不由得恰恰想跟他一起进餐。

&ldo;来吧，&rdo;鲁萨诺夫邀请他到自己的床头柜这边来。&ldo;我这里也有一些吃的东西……&rdo;

&ldo;来两杯，怎么样?&rdo;恰雷弯身问道，他那麻利的两手已在忙着把瓶瓶罐罐、一包一卷往鲁萨诺夫的床头柜上搬。

&ldo;这可不行!&rdo;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摇摇头。&ldo;得我们这种病是严格禁止……&rdo;

一个月以来，病房里任何人连想都没敢想，可是对恰雷来说，不这样似乎就没法活。

&ldo;你叫什么名字?&rdo;他已经到了鲁萨诺夫床前的过道里，同他促膝而坐。

&ldo;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rdo;

&ldo;帕沙!&rdo;恰雷亲热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ldo;别听医生那一套!他们治病等于把人往坟墓里整。咱们可是要活呀‐‐活得逍遥自在!&rdo;

马克西姆&iddot;恰雷憨直的脸上显出信心十足和友好的样子。今天是星期六，医院里在星期一之前一切治疗均告暂停。晦暗的窗外雨下个不停，把鲁萨诺夫同他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统统隔开了。报纸上没登悼念的照片，无以名状的委屈情绪凝结在心头。电灯早就赶在漫漫长夜到来之前照得病房亮堂堂，在这种情况下，此时倒是可以跟这个着实可爱的人一起喝一杯，吃一点，尔后打打扑克。（他玩扑克，对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的朋友们来说，也会是条新闻!）

恰雷可真是个机灵鬼，酒瓶已被他放在枕头底下了。他用一个手指使瓶盖开了封，在膝盖旁边悄悄地给两人各斟了半杯。他们就在那里碰了碰杯。

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真正按俄罗斯人的风格，把前不久的恐惧、禁忌和誓言一概置之不顾，只想洗去心头的郁闷，让自己感到温暖。

&ldo;咱们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帕沙!&rdo;恰雷安慰他说，他那怪模怪样的面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变得很凶。&ldo;谁活够了，那他尽管等死好了，可咱们俩一定得活下去!&rdo;

这句话成了祝酒辞，他们干了杯。鲁萨诺夫在这一个月里身体变得十分虚弱，除了淡淡的红酒什么也没喝过，现在却一下子像点着了火，而且这团火不断地蔓延，扩散到全身，仿佛还对他说：没有必要耷拉脑袋，进了癌症楼人们照样生活，还要从这里出去。

&ldo;这些个……息肉……使你疼得厉害么?&rdo;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问。

&ldo;是的，不停地疼。可我不理它…帕沙!喝了伏特加不会更糟，你要明白这个道理!伏特加能治百病。到了上手术台的时候我还要喝酒精呢，而你以为怎么着?瞧，就在那个小瓶子里…伪什么要喝酒精呢?因为立马上就能被吸收，多余的水分不会有。手术大夫把胃翻过来一看‐‐什么也找不到，干干净净!而我反正醉了，什么也不知道…再说，你也上过前线，明白这个道理：每逢进攻之前，就发伏特加……你负过伤吗?&rdo;

&ldo;没有。&rdo;

&ldo;你运气好…而我负过两次伤：这儿，还有这儿，你瞧两只杯子里又各斟上了100克左右。

&ldo;不能再喝了，&rdo;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不怎么坚决地推辞说。&ldo;危险啊。&rdo;

&ldo;什么危险?是推向你灌输了鬼话，说是危险?……来，吃番茄!啊，多好的番茹!&rdo;

说得对，既然开了戒，喝100克银喝200克有什么不同?既然伟人死了也没有人提起，喝200克跟喝250克有什么两样?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把第二杯也干了，表示铭记主人的盛情厚意。一干到底，就像在忌日宴上一样。他满怀忧伤地撇了撇嘴。随后把番茄往扭曲了的嘴唇中间送。他会意地倾听马克西姆说话，两个人的脑门子几乎碰到了一起。

&ldo;嘿，红得多可爱!&rdo;马克西姆在发议论。&ldo;这里，1000克番茄卖一卢布，要是带到卡拉干达，能卖30卢布。那还抢不到手呢!可要带吧‐‐不行。托运吧‐‐不接受。为什么不可以呢?你倒说说，为什么不可以?……&rdo;

马克西姆&iddot;彼得罗维奇激动了起来，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从中看得出他在紧张地思索，探求生活的意义。

&ldo;一个穿旧上衣的小人物来到站长面前：&lso;你，站长，想活下去吗?&rso;站长连忙抓起电话，以为这人是要来杀害他……可是这个人却在站长办公桌上放了3张100卢布的钞票。&lso;为什么不让带?&rso;他问。&lso;为什么说&ldo;那不行&rdo;?你要活，我也要活。你就吩咐他们把我的那批番茄作为行李托运好了!&rso;就这样，帕按，生活胜利了!一列运行的火车，名义上是&lso;客车&rso;，而实际上运的全是番茄：行李架上是番茄筐，行李架下也是番茄筐。给列车员一点小费，给检票员一点小费。出了路局的管辖范围，便是另外一些检票员了，那就对他们也表示点小意思。&rdo;

鲁萨诺夫已感到晕乎乎了，浑身发热，此时疾病已被压倒。但是马克西姆所说的事情，似乎不大对头……协调不起来……岂不违背…，

&ldo;这是背道而驰!&rdo;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固执地说。&ldo;为什么要这样呢…&iddot;该不好……&rdo;

&ldo;不好?&rdo;恰雷感到惊奇。&ldo;那你尝尝这种不威不淡的脑番茄!还有这鱼子酱，也来点…在卡拉干达，石墙上刻着大字：&lso;煤就是粮食&rso;。不消说，这是指工业粮食。可是人们要吃的番茄却没有。要不是会做生意的人往那里运，那就一点也不会有。人们花25卢布抢到一千克，还要说一声谢谢。这样总算看到了番茄，否则连影儿也见不到。在卡拉干达那里，人蠢到什么程度，你简直无法想像!他们找了一些警卫、打手，不是派他们去装几十车皮的苹果往自己那里运，而是把他们分布在草原上把守各条路口‐‐要是有人往卡拉干达运苹果，就拦下来。不许通过!他们就那么一直把守着，这些蠢货!……&rdo;

&ldo;怎么，你就是干这种生意的?你?&rdo;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有点噢丧。

&ldo;怎么会是我呢?我么，帕抄，不是带箩筐跑单帮的。我是带公文包的。是带小小的手提箱的。有的少校、中校出差证快到期了，就去敲售票处的窗口，可是车票却弄不到!根本弄不到票!!……我可从来不去敲那儿的窗口，却总是能弄到车票。我知道，在哪个车站上要弄到票就得去找烧开水的，在哪个车站上就得去找行李寄存处。你要知道，帕沙，生活永远都是占上风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