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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第1页）

&ldo;哈哈，赵百趣也开始谈正事了，这可是汴京一大趣话。说，什么事?&rdo;

&ldo;你记不记得前一阵有个叫丁旦的杀人案?&rdo;

&ldo;杀的是术士阎奇?记得，早就定案了。&rdo;

&ldo;那个丁旦真的杀人了?&rdo;

&ldo;他是自家投案，供认不讳，验尸也完全相符。你问这个做什么?&rdo;

&ldo;没有任何疑点?&rdo;

&ldo;没有。你要查案找乐子，也该找个悬案来查。那个丁旦暴死在发配途中，这死案子有什么乐子?&rdo;

&ldo;我能不能看看当时的案簿?&rdo;

&ldo;案簿岂能随便查看?不过，念在你还欠我两顿酒的面上，我就偷取出来给你瞧瞧，你到街角那个茶坊里等我‐‐&rdo;

邓楷回身又进了府门，赵不弃走到街角那个茶坊，进去要了盏茶，坐在角落，等了半晌，邓楷笑着进来了，从袖中取出一卷纸：&ldo;快看，看完我得立即放回去。&rdo;

赵不弃忙打开纸卷，一页页翻看。果然，推问、判决记录都如何涣所言，过失误杀，毫无遗漏。他不甘心，又翻开阎奇的尸检记录，初检和复检都记得详细‐‐阎奇因脑顶被砚角砸伤致死，身上别无他伤。

赵不弃只得死了心，将初检和复检的两张验状并排放到桌子上，心里暗叹：这个呆子，竟然用砚台尖角砸人脑顶，你若是用砚台平着砸下去，最多砸个肿包，根本伤不到性命。

&ldo;如何?找到什么没有?&rdo;邓楷笑着问。

赵不弃摇摇头，正要卷起两张验状，却一眼看到一处异样：关于阎奇脑顶伤口，初检上写的是&ldo;头顶伤一处，颅骨碎裂，裂痕深整&rdo;，而复检上却只有&ldo;头顶伤一处，颅骨碎裂&rdo;，少了&ldo;裂痕深整&rdo;四字。

他忙指着问道：&ldo;这初检伤口为何会多出这四个字?&rdo;

邓楷伸过头看后笑道：&ldo;初检验得细，写得也细一些。&rdo;

&ldo;&lso;裂痕深整&rso;四字，恐怕不只是写得细吧?&rdo;

&ldo;哦，我想起来了，这个初检的仵作姚禾是个年轻后生，才任职不久，事事都很小心。&rdo;

&ldo;&lso;深&rso;字好解释，可这&lso;整&rso;字怎么解?&rdo;

&ldo;恐怕是别字，不过这也无关大碍。&rdo;

赵不弃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便问道：&ldo;这个仵作姚禾今天可在府里?&rdo;

&ldo;东门外鱼儿巷发生了件凶案，他去那里验尸去了。&rdo;

&ldo;他家住在哪里?&rdo;

&ldo;似乎是城外东南的白石街。怎么?你仍不死心?&rdo;

&ldo;我想去问问。&rdo;

&ldo;好。我先把这案簿放回去。你慢慢去查问，我等着瞧你如何把一桩死案翻活，哈哈‐‐&rdo;

葛鲜正哭着要扑向父亲的尸体，却被顾震下令，将他拘押起来。

看着父亲躺在地上，胸口一摊血迹，他哭着用力挣扎，要冲开弓手阻拦，却被两个弓手死死扭住他的双臂，分毫前进不得。随后被拖出院门，押往城里。

沿途住户及行人纷纷望着他，有些人认得他，低声议论着：&ldo;那是鱼儿巷葛大夫的儿子，礼部省试第一名，才考完殿试，说不准今年的状元就是他。前两天枢密院郑居中才把女儿许给了他。人都说前程似锦，他这前程比锦绣还惹眼，他犯了什么事?这个关口犯事，真真太可惜啦……&rdo;

他听在耳中，又悲又羞，却只能低着头、被押着踉跄前行，脚底似乎全是烂泥。以前，他始终觉着，生而为人，一生便是在这烂泥里跋涉。这一阵，他以为自己终于跳出了泥坑，飞上了青云，再也不会有人敢随意耻笑他，谁知道，此刻又跌到烂泥中，任人耻笑。

他父亲是个低等医家，只在街坊里看些杂症，勉强糊口。母亲又早亡，父亲独自带着他艰难度日。他才两三岁，父亲便反反复复告诉他：只有考取功名，你才能脱了这穷贱胚子。七八岁时，父亲带着他去金明池看新科进士，那些进士骑着高马，身穿绿锦，头插鲜花，好不威风气派!从那一天，他便暗暗发誓，自己也要这般。

于是，不用父亲督促，他自己便用心用力读书。童子学的教授说，读通《三经新义》，功名富贵无敌。他听了之后，其他书一眼都不看，只抱着王安石的《三经新义》，一遍又一遍熟读默诵，读到每一个字在哪一页哪一行都能立刻记起。除此之外，他便只央告父亲买了王安石文集，没事时反反复复地读，读到自己几乎如王安石附体一般。

苦功没有白费，从童子学开始，他便始终出类拔萃，张口成诵，提笔成章。尽管同学都嘲笑他生得瘦小，在背后都叫他&ldo;猴子&rdo;，他却毫不在意。他知道迟早有一天，这只瘦猴子能踏上集贤殿。

直到进了府学，他遇见了劲敌‐‐何涣。

何涣生于宰相之家，家学渊深，儒雅天成。最要紧的是，何涣从不把这些当作一回事，待人平易诚恳，吃穿用度和平民小户之子并没有分别。学业上，也和他一样勤力。从求学以来，葛鲜无论站在哪位同学身旁，都绝不会心虚气馁，但一见到何涣，立时觉得自己穷陋不堪。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无论如何尽力，为人为文都做不到何涣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