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问一答,问的殷勤,答的随意。文乐知不想再聊这些没营养的话题,况且茶室里还有律师在场,便直接转头问对方律师:“有什么问题要确认吗?”律师还没说话,程泊寒开口道:“不用着急,让律师先对一对,需要你确认的时候会叫你。”话说到这里了,程泊寒的律师便站起来,客气地邀请文家律师去隔壁套间单独谈。好了,现在茶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了。没有旁人在,文乐知有点不自在,一只手举着水杯放在嘴边,喝一口,停一停,仿佛占着嘴就不用说话。“谢辞想见你是不是?”程泊寒看着文乐知,提了提前两天发生的事。就在前几天,谢辞在里面托人传话给文乐知,说想见见他,见面要说什么不知道,反正不是道歉就是咒怨。如今他和文乐知之间,已经不可能做到心平气和。“不去就对了,没什么好见的。”程泊寒面上冷下来,不大高兴。文乐知觉得程泊寒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孩儿,从一开始就是,从没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看。成年人当然也会遭遇危险,但并不是每件事都需要谨慎对待。于是便小声嘀咕一句,“当然不会去,我又不是小孩子。”程泊寒看过来,又是那种看“小孩在证明自己不是小孩”的眼神。两个人有话没话地说了十来分钟,文乐知探了两次头去看外面套间里的律师,想要早点离开的意图一点也没遮掩。程泊寒就当完全看不见,自顾自地说:“外公想你了。”文乐知闻言略抬了抬头。“老人家想在家里过年,在疗养院算怎么回事。”程泊寒接着说,“他想和你吃顿饭,让我问问你,能来一趟吗?”文乐知犹豫了下,便答应下来:“你和外公说,过年我去看他。”“好。”至此,程泊寒松了一口气下来。几个细节对来对去,效率极慢,一上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文乐知屡次要走,都被程泊寒找各种借口留下。什么“再有二十分钟”、“很快了”,到最后也没走成,没一会儿午饭都端上来了,只好一起吃饭。午饭全是按照文乐知口味上的,他早上起得晚,早餐也没吃,这会儿确实饿了,就多吃了几口。程泊寒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这里虽说是间茶室,但做的中餐味道很棒,用整套复古的紫铜餐具摆上来。文乐知边吃边研究餐具上雕刻的文字,有《论语》,也有《逍遥游》。可能是专业原因,从小耳濡目染,文乐知在某些方面是个很老派的人。不得不说,程泊寒十分了解他,每个举动和心思都完美契合了文乐知的审美和需求。情绪和氛围这种东西是相互影响的,程泊寒周身萦绕的开心很快让文乐知也放松下来。两个人竟然十分和谐地吃了很长时间的一餐饭。这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是很少出现的。文乐知吃完午饭,随手拿了本茶经在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程泊寒拉了一半窗帘,又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轻轻坐在他身边的地垫上,静静看着文乐知的睡颜。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待在一起过了。或者他们之间就从未这么舒服过。威压、胁迫、乞求以及患得患失,几乎是程泊寒对文乐知的所有情绪传递。而恐惧、妥协、无奈以及委曲求全,则是文乐知对程泊寒的大部分感受内核。在这些负面表达方式里,唯有爱被忽略。好在在这场跌跌撞撞的婚姻里,程泊寒已经慢慢意识到了文乐知的好,并且开始反省自己的坏。从头来他或许不会改,但从现在起,他必须要学习怎么爱。给爱人最恰当以及最舒服的爱。冬天的光线不晒,下午三点钟醒来刚刚好。文乐知慢腾腾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脸蛋,眼神有着刚睡醒的呆。程泊寒手里端着一个水果盘,从他身侧递过来,里面有削好的苹果和蜜瓜,切成一块一块入口大小,用小叉子叉住了,递到文乐知嘴边。闭着眼吃了几口水果,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文乐知看看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程泊寒这次没在拦着,只说“我送你回去”,便站起来走出门外。没一会儿,几个服务生抱着一个大盒子进来,跟程泊寒说东西准备好了。“放车上吧!”程泊寒说。直到回了文家,文乐知才知道,这个盒子是程泊寒送给他的。是全套的紫铜餐具。——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尽最大所能给你。和阿姨把餐具收拾好,换掉了厨房里一套骨瓷。文乐知倚在操作台上,摩挲着一柄奶锅上的雕花和文字,心想,再也没有比程泊寒更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