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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故事中的故事3（第1页）

这时，母亲和贺健、三妮走了进来。母亲看着炕上的二妮姐妹问：“你们又在闹啥妖？”二妮说：“老丫头不想去念大学了！”四妮赶紧直起身，紧张地看着母亲。母亲走到近前看着四妮，你真这么想？四妮胆怯地低下头，“妈，家里的情况我知道……”母亲不理四妮，吃力地爬上炕，盘腿坐在炕里。

三妮坐到母亲一侧。贺健坐到火墙上，吸着烟。母亲不说话谁也不敢说话。傻强跟周明走进来。傻强说：“大娘，小明让我找回来了。”母亲说谢谢你强子！傻强看着屋里的阵势，知趣地说：“不谢，我家里还有点活，那我先走了。”母亲也没再客气，不送你了啊！见傻强走了，母亲又往炕里挪了挪。周明也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同，紧张地把身体靠在门边，随时想跑。谁知母亲早注意到了他，说：“老五，你也老实坐下。今天妈没说完话你不许溜。”周明这才挨着贺健坐了。母亲看了一眼这些子女，人都到齐了，今儿……妈有话说。说完，母亲转身去炕上柜儿里折腾出一个红布包儿；去掉红布，里面是油布，去掉一层又有一层，最后一层是一块粉色手帕。母亲迟疑了一下，把手帕揭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居然是一叠崭新的钞票和一对儿绿莹莹的玉手镯子。

母亲转回身来说：“这钱是你们的父亲平反那会儿，政府给找回来的工资，还有我的一点儿积蓄，加起来总有两三千块钱吧！”说着又褪下手指上的金戒指，“还有这个戒指。这戒指是你们的父亲结婚时送给我的，一直也没舍得卖，卖了也不值几个钱。不过听说现在的金价涨上来了，这戒指足有三五钱的，少说也能卖个几百块钱。我们家穷；我又是个不中用的老太婆，你们的父亲死得早，这么多年来，我这个老废物也没少拖累你们。有时候想想，心里也怪愧得慌的。”儿女们都不觉把眼睛红了。就听母亲接着说：“你们老周家祖祖辈辈都是扛活卖苦力出身的，却想不到后世子孙中居然出了一个秀才！四丫头，你给你们老周家争光啦。妈没什么可给你的，就只有这些钱，还有这枚戒指，你拿去卖子它，都做学费吧！四年的学费恐怕还不够，可妈也只有这么多啦。”四妮喊了声“妈”，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才好。母亲说：“好在这些原本就是你们老周家的，现在交托给你，妈也算了了桩心事。”母亲说着，又将那对儿玉手镯拾起，这是二丫头的亲生父亲留下的唯一的一件东西。当年他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一个人趁着夜悄悄地走了。听说他是去了美国，又听说他在边境被解放军给打死了。他到底是死是活没人知道。都快三十几年了，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也没有。但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二丫头的亲生父亲。他走了，我知道他也是迫不得已，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的一件东西了。我一直把它放在身边的，再难也没想过要卖。现在就留给你收着吧。”母亲说着，把手镯交给了二妮。二妮迟疑着不知所措。母亲疼爱地把手放在二妮的肩膀上，说：“传海出了事，你又没份正经的工作，日子不好过啊！”二妮忍不住嘶声哭泣着。三妮四妮也都围了上来。母亲看着她们，说：“别哭！这一哭就象交托后事啦。”母亲把三个女儿推开，仔细地看着她们，说其实妈今儿个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事情总算都有了个结果。妈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要不总像背上多了点啥似的。四妮却忽然说：“妈！这钱，我不要。”母亲一愣，为啥，为啥不要啊？四妮说：“您年岁这么大了，身边应该留点儿钱。再说从小到大，院里谁不知道您是一直当我们几个是亲生的女儿一样疼，我们也从没把自己当过不是您的女儿。您今天这么一分清楚，我……反正我不要。”四妮到底是多读了几年书，说出话来振振有词。母亲一时也不知如何往下接了。这时三妮也说：”是啊妈！老四说的没错。您把我们拉扯大不容易。四丫头的事儿不能再让您跟着操心了。我跟大姐夫商量过了，四丫头的学费我们负担。钱我们都已经带来了。”母亲一听，忙说：“不，不能用你们的钱！你们都还有一个家要你们负担，何况你就要生了？我留着那么多的钱，现在不用，死了带进棺材不成？”四妮说：“那您也不能都给了我，您多少也要留一点啊！”母亲说：“留着干么？妈的身子骨儿硬朗着呢！三五年死不了。妈还要等着你回来；还要等着你姐夫回来；妈怎么会这么快就用钱？你不要咒妈。”姐妹几个围在母亲的身边，感受着那份浓浓的温暖和沉甸甸的幸福。只有周明没事人一般坐在旁边无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天，二妮几乎把市内近二十多家服装加工店都走遍了，也没有找到工作。她又跑到中介公司去看那发布的信息，还是没有，店老板让她留下个人信息，二妮满怀希望地照做了。但当她登记完，店老板却要收她五元钱的登记费，她就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这八成是骗人的店！二妮也不说什么，就走了。她实在没地方转了，就到菜市场想给强强买点晚上吃的菜。不想与一个卖菜的农村大姐攀谈起来却令她受益匪浅。从菜市场转出来，眼看天色阴沉，像要下雨的样子。二妮赶紧往家走。

当她走到自己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口时只见傻强正招呼着一班货场的同伴们脱煤坯。也不看看这什么天还脱煤坯？二妮才想上前提醒他们，却见傻强他们把干透了的煤坯一块块码在她家的窗后。二妮拎着菜紧走两步，到近前问着傻强，你们这是干啥？傻强说：“姐，我们害你没了工作。天一天比一天凉了，这煤是大妈买的……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家的这些粗重的活儿以后我们包了。”原来，二妮离开瑛子的服装店在外边找的第一份工作，是瑛子介绍的到一家饭店做服务员。虽说辛苦，倒也还算个工作，岂知没干几天，傻强也是好心来给二妮捧场，却冤家路窄与一群小流氓发生了争执，双方动起手来，不仅砸了店，还把店老板给打了。二妮因此丢了这工作。傻强心里过意不过，就总想找机会补偿给二妮点什么。二妮明白他们的心思，你们这是报答我，还是同情我？傻强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二妮去口袋儿里掏出些钱来，说：“这些煤多少钱？”傻强一听脸都急红了，你，你瞧不起人！傻强说着甩着膀子走了。

入夜，天际间雷声滚过。大雨倾盆。雨点砸在窗子上，啪啪作响。屋顶漏雨了。二妮把强强抱起往炕里挪了挪。又下地找来脸盆，放在炕上接雨。又一处漏了。二妮喊着强强，说：“来，妈抱你去姥姥家睡。”说着敲开窗，把强强从窗户递给母亲。回身再看自己的小屋；雨水顺着窗框灌进来，在墙壁上都淌成了溜儿，屋顶也有多处漏雨。二妮披上衣服，在门口寻了伞，想出去看看。忽然发觉屋里的漏雨小了。房上似乎有人在顶雨帮忙修理。二妮不由得怔了怔，赶紧撑着伞出去。站在门口的雨地里往房上一看，只见房上果然有个人正弓个身往屋顶铺着油纸，然后再用砖头压住。看身影，正是傻强！二妮的眼睛模糊了！一时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